证婚人 第7期

时间:2022-10-29 12:31:43

儿子结婚,做老子的宋福元什么都不缺,就缺一个证婚人。为此,宋福元愁得几天几夜都没有好生安睡,脑子里日夜盘桓着的是那个证婚人。

这个证婚人,至关重要,他当是宋福元儿子的这场婚礼中所有亲朋好友中最有权威、最能为宋福元撑门面的人。

因为儿子的岳父,也就是宋福元的亲家公,是一个市局的副局长哪!

宋福元从他阿爸老子那辈往上数,三代都是农民,整个家族里到目前为止,做最大官的是他自己本人——一个县局的副科长。一个县局的副科长要与一个市局的副局长PK,其职务、级别与档次,都绝对不是同日而语的。所以,宋福元愁了那么几天几夜的具体内容就是:到了儿子举办婚礼的宴会上,请谁来为他当证婚人,为他在百人千眼前撑门面,同时也让亲家从此不敢小看了他们宋家。

请谁呢?宋福元把那天所有该参加婚礼的亲朋好友都细细地排了一遍队,最终仍没有物色到最最理想的证婚人。

情急中,宋福元只得把眼光,转到了不在那天参加儿子婚礼的人中间。

就这样,陆局长就立即跳入了宋福元的脑海中。

陆局长是宋福元的顶头上司,是他的老板。如果有陆老板来当他儿子结婚的证婚人,那绝对是最佳人选了。陆老板虽说是县局的领导,亲家公是市局的领导,但一个毕竟是正局长,一个才是副局长。职务谁高谁低?级别谁大谁小?个中道理,谁都懂。至少,他俩可以打个平手。

但是,宋福元刚把念头动到陆老板身上,又很快被自己了。

因为他与陆老板之间从来没有过来往。

这来往当然是指公事之外的私人来往,具体点说是两家私事中的来往。

陆老板的儿子去年国庆节结婚时,为体现党的干部廉洁奉公的原则,很低调。等到宋福元知道,已经晚了。连个拍马屁的机会也没捞到。现在突然开口邀请陆老板出席自己儿子的婚礼,岂非太贸然,还太有点厚颜了吧?因为陆老板一旦答应当这个证婚人,就必须参加婚礼,而参加婚礼,他是肯定要送喜钱的。这样,事情就麻烦了:就算自己厚颜地把陆老板请来了,那么,欠下陆老板的这份情,又怎么偿还呢?还有机会偿还吗?

想到机会两字,宋福元突然灵光乍现,眼前一亮:对呀,我怎么就那么笨呢?陆老板的儿子是结婚了,但他还没抱上第三代呀!这里不是还存在着机会吗?以后,陆老板抱上第三代了,第三代的诞生与满月什么的,陆老板肯定要庆贺庆贺的。也就是说,陆老板的这份情,自己有的是偿还的机会!

想到这里,宋福元的心里就有了底;一有底,第二天他就很快找了个机会,装作送公文什么的,走到了陆老板那张宽大如床的办公桌前,然后鼓足勇气,涎着笑脸,这个那个、就是也是地吱唔了起来。

陆老板毕竟是老板,当即从宋福元这副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神情中,觉察到了什么,陆老板就有点不耐烦地问道:老宋,还有什么事就说嘛,是不是又要申请补助什么的?

不不!宋福元一听忙把双手摇得像投降,一咬牙,一句在肚皮里酝酿了三十六个小时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局长我想请您当证婚人。

什么证婚人?陆老板一时成了摸不着头脑的丈二和尚。

就是,就是我准备在大年初三那天,给我的儿子把婚事给办了……

哦!不等宋福元把话说完,陆老板就顿时恍然大悟了:明白了明白了,不就是让我当个证婚人么。好的好的,我去我去。说吧,年初三中顿还是晚顿?在哪个饭店?还有你儿子儿媳叫什么名字?告诉我这些就可以了。

局长!宋福元万没想到陆老板这么明白这样爽气,当下激动感动兴奋快乐一齐涌来了,哗哗地搓着两手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大年初三的上午10点多钟,像所有新郎新娘一样,宋福元的儿子和即将过门的新娘子,双双披红挂绿、喜气洋洋地站在饭店的大门口。作为整个婚礼的总策划与总指挥,宋福元似乎比谁都忙,一肩背着个专门放置红包的裂开拉链的小包,一手拿着一包横里撕开的甲级烟,门内门外地跑得欢。他一边热情地恭迎着八方的亲朋好友们的大驾光临,一边第N次地走到司仪面前,第N次地郑重其事地向司仪交代着今天证婚人的身份,接着,再N次地奔到大门口,把两只睁到极限的眼睛第N次地向门外逡巡着,就等着今天整个婚礼上职务最大级别最高最压得住阵脚的证婚人的出现。

然而,直等到中午11点50分了,所有该来的亲朋好友都来了,司仪都站在婚礼台上了,他心里最重要最关键的贵客还没出现。12点零8分,是整个婚礼拉开序幕的良辰吉时,怎么陆老板还没露面呀?难道他会忘了吗?不会的,为了万无一失,今天一起床,他就向陆老板打去了电话,以示提醒。陆老板当时就在电话中嗔怪他“瞎操心”,还说这么重要的事他就是杀头也不会忘记的,他要宋福元自顾忙他的去,到时他自会准时出席的。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再过十几分钟,司仪可是要宣布整个婚礼正式开始的呀!

就在宋福元因焦虑与紧张而感到刚撒空了的小腹部又开始一阵紧一阵的时候,忽然,一辆轿车风驰电掣般地直冲到饭店门口,车门打开,跳下了神采奕奕的可亲可爱的陆老板!

宋福元扑上前,还来不及客套几句,陆老板就率先一头往饭店里走,一边笑着调侃宋福元:急什么急,我说我不会脱班的就是不会脱班的嘛!

是的是的,谢谢谢谢!宋福元一边跟头把式地抢在陆老板前面往里领,一边嘴里迭声道谢。

要不是刚才为老张头当证婚人去了,我早就过来了呢。陆老板边说边解释。

老张头?宋福元吃了一惊:老张头是他单位的同事,某科副科长,年龄和宋福元差不多,怎么他还婚礼呀?

是老张头的儿子。今天也是他儿子结婚呀。陆老板知道宋福元误会了,连忙更正。

说话间,宋福元就领着陆老板来到了主桌前。主桌是给两亲家的长辈坐的,所以宋福元的亲家公与亲家母还有他自己的夫人,早早就坐在了那里。

脚步还没站稳,宋福元就昂首挺胸眉飞色舞理直气壮地伸出右手,向亲家们介绍道:亲家,这是我们局长,他听说我儿子今天结婚,非要赶来参加,还非要……

啊啊,别客气了,我和你还分什么你呀我的呀!陆老板何等鉴貌辨色,一边热情地分别与宋福元的两亲家握了握手,一边打着哈哈。这随和亲热劲,感动得宋福元差点落下了眼泪。

婚礼正式开始了。证婚人在司仪的格外郑重而又隆重的宣布下,在满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中,站了起来。这时,宋福元连忙把早就准备下的那纸粉红色的证婚词塞向陆老板,想让陆老板照本宣科。岂料陆老板潇洒地一甩手,说声“用不着”,便在众目睽睽中风度翩翩地走上了婚礼台。

老板毕竟是老板,毕竟是久经沙场能征惯战的正局长,一开口,就顿使宋福元那颗悬在嗓门口的心儿回归到了原处。几分钟的即席演讲,思路清晰、条理分明、论点准确、论证有力,不但刻板中不失情感(诸如新郎新娘婚后要孝敬双方老人同心同德共同建设美好的小家庭等希望),而且教条中不失幽默(穿插了诸如盼望小夫妻俩早生贵子而且是双胞胎最好是龙凤双胎的祝愿等)。使得满场响起一片玻璃酒杯叩击玻璃台面的清脆而又响亮的嘈杂声,因这时的来客都已开始端杯举箸进食了,腾不出双手来鼓掌了,只能以这样的举止与声响表示大家对这番证婚词的认同与赞扬。

陆老板刚铿锵有力地证完婚,宋福元的双手都拍红了,不等陆老板走下台,他便激动万分地扑上前,差点把他的老板给抱下了婚礼台。

杯觥交错一会儿,新郎新娘刚双双端着酒杯拿着香烟打火机开始挨桌轮流向来客敬酒时,陆老板就坐不住了,低声地在宋福元耳边说了句什么,就抱着双拳冲宋福元俩亲家作了个揖,匆匆地退了场。原来,陆老板今天中午还有一家的婚宴要出席呢。

半搀半扶着把陆老板送到饭店门口,眼看着陆老板驱车绝尘而去,宋福元不禁在心里百感交集,其中最大的感触就是陆老板今天送上的这份人情,以后自己怎么还?还多少?

这场几乎耗尽了宋福元全部财力与精力的儿子的婚礼,就这样一路顺风地落下了帷幕,累得宋福元整整躺了一天一夜,才算恢复了元气。然而,一恢复元气,宋福元的心儿又吊了起来。因为那天陆老板前来参加婚礼时,果然硬是往他的小包里塞了一个红包。事后拆开一看,竟是整整八百大洋哪!这下,宋福元又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既要让领导参加婚礼,又要他担任证婚人,还要他破费,这叫与陆老板从没来往的宋福元,怎么还吃得下、睡得香?

这不是倒着来了吗?!

这份礼,何其之大;这份情,何其之重?叫宋福元如何还得了?

转念一想,不由又自嘲老年痴呆了:不是早就想好了吗?陆老板的儿子刚结婚,不是还没抱上第三代吗?待等十月半年他抱上第三代时,再名正言顺地补上这份情礼不就全部万事大吉了吗?当然,这份生日贺礼的数量,肯定得在陆老板送的那份贺礼的基础上翻上一番!

想到这里,宋福元当即释然了。

然而,宋福元释然得太早了,才没上几天班,忽然陆老板的专职司机小李子就挨着各办公室送礼来了,人手一个纸盒,打开一看,3只染得通红的红鸡蛋。一问谁的?宋福元听了,当即瞪大双眼半天没闭拢:天哪,原来陆老板竟早在一月前就抱上孙子了!

真要命,这陆老板的儿子才结婚几个月就当父亲了?可见这小子是先放馅再包皮子的呀!

这下可算把刚刚胸有成竹的宋福元给一下子又推到了墙角里!

吴地风俗:生育孩子,满月办酒,得派送红蛋,名为喜蛋。3只,则意味着满月酒已经办了。如果再补送礼钱,则大为不妥,意味着还要东家再为此另摆酒席,以示答谢。

宋福元当然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令陆老板额外破费的为难事的!

现在只能怪陆老板口风太紧,廉洁措施有力,做人低调,给人家来了这么一个突然袭击。

那么,陆老板担任证婚人时送的那份礼、付出的那份人情,在什么时候才能回报呀?

宋福元在心里排了一下:陆老板就一个儿子,现在又就一个孙子,他是再也不会给大家送礼还情的机会了,至少在短期内是不会给了。不给了,就意味着宋福元就得永远在心里挂着陆老板的这份礼与情,就意味着陆老板心里会永远挂着这份他额外付出的礼与情。这就不好了,自古以来,哪有当差的欠当官的礼与情的?欠了,人家表面上不说,心里怎么想?就很有可能会永远记着你强加给他的这份冤枉呢!一感到冤枉,就是怨怼了!其实,这事挺简单的,双方只要换位想想,就心明如镜了。让你宋福元平白无故地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心情,你试试!

就这样,宋福元怀着一颗焦虑不安的心,下班回了家。一回家,就马上把这事给夫人说了。夫人听了,也马上傻了眼。当晚,夫妇俩商量来研究去折腾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最后,还是夫人高明,在临天亮时,给他想出了一个既巧妙而又有分寸地还了这份人情、又不会使陆老板产生拒绝的好办法,那就是专门给陆老板买块上乘的、价格至少在陆老板送的那份礼的价格基础上翻一番之上的观音佩玉。因为儿子结婚那天,在酒席上,夫人曾几次看见陆老板忙里偷闲地看了几眼挂在宋福元颈间的那块观音翡翠,并且同时看清了陆老板那光溜溜的颈部,还分明看到了从陆老板双眸中流露出来的羡慕的神色。

宋福元听了,在喜出望外之际,又不由担忧陆老板是否会断然拒绝。但夫人又信心满满地表示:只要把诸如自古以来就有男戴玉器女戴金与男戴观音女戴佛之规矩,及过去经商的、赶考的等等都是男子,常年出门在外,最要紧的是平安。男人多戴观音,是让男人少一些残忍和暴力,多一些像观音一样的慈悲与柔和,自然就得观音保佑平安如意等道理逐一解释给陆老板听,就相信陆老板是绝对不会把这么多的吉祥与祝福拒之门外了。

夫人的高见,使得宋福元高兴地直跳起来,当即和夫人一起翻箱倒柜地找出家中仅有的一点家底,凑了一两千元,然后再向亲朋好友借了一两千元,趁热打铁,天一大亮,就双双直奔市中心最大的那家珠宝店去了。

当天,夫妇俩就把那尊碧绿生辉、造型生动、做工精致、价值不菲的翡翠观音给“请”了回来。打开紫红丝绒制的锦盒,抚摸着这块雅俗共赏、格调高超的玉佩,虽说暂时还没脱手,宋福元就已有了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请回“观音”的那几天,正是“清明节”小长假。宋福元已设想好了:只等小长假后一上班,就趁陆老板一人在局长室里时,长驱直入直闯进去,就把这份人情放在他的面前,然后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直到逃出来后,再另用电话详详细细地把所有的解释向陆老板说了。他相信并非完全是无神论者的陆老板,是会高兴地收下他还上的这份人情的,至少,他的心里对宋福元就不会再有半点怨怼的看法了。

然而,小长假还没过完,小李子的电话就打到了宋福元的家中。小李子在电话中不无神秘地告诉宋福元,说陆老板的亲娘昨晚因病刚刚去世,现在人还在家中,陆老板准备就在家中办理后事呢。

什么?听到这里,宋福元就像被人冷不防用锥子在屁股上猛扎了一下似的跳了起来,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大声追问道:你说什么?

小李子在电话那端不满地回答道:上次,你不是要我及时把陆老板家中发生的可以公开的事情及时地偷偷地告诉你的吗?难道你忘了吗?接着,小李子又没好气地把刚才的“情报”再向宋福元重复了一遍。

这回,宋福元没等听完,就颓丧地一屁股跌坐在了沙发里,眼睛和嘴巴睁成一个倒写的“品”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用双手拼命地撕扯着满头乱发,在心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僵了,他老娘怎么不早不迟偏在我请回观音后才死了呢?这下,可让我从哪里去凑这笔白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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