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自由握在手里的女人

她们没有固定的单位，但收入并不亚于都市忙碌的白领；她们可以一星期每天连续工作12小时，也可以打个包袱立即去畅游；她们没有固定的时间跳操，但可以在disdco疯狂摇摆整晚“健身”；暂时没活儿干不可怕，没有爱情不可怕，但决不能被管束，她们有她们的生活方式。她们是――

采访对象：任莎，24岁。自由编剧、场记、副导演

采访地点：吴江路“不见不散”茶餐厅

这阶段任莎正在上海电视台的机房里剪片子，就是电视剧的后期制作，于是电视台旁边的吴江路成了聚会的首选。她也不挑剔，大大咧咧叫了盆炒面，飞快地吃完了，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听她说话有鼻音，问：“你好像有点感冒？”她说：“早感冒了，现在都快好了！我每天从上午10点来这里，干到晚上十一二点回家，就得个感冒身体算结实的了！”

从长相看真觉得任莎姑娘不该受这样的苦。她圆脸大眼，一头卷发，玲珑娇小的身材，简直像个洋娃娃，怎么会受得了剧组里那日晒雨淋、没日没夜的磨难啊？正这样想着，“洋娃娃”拿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了，吞吐了一口云雾，说：“我热爱这样的生活。”

川妹子任莎从上海戏剧学院毕业后，为了户口问题，曾经苦恼奔波,还大哭过一场。现在想想，一个人，尚且不愿意被固定的时间、地点、人物束缚，又怎该被小小的一纸户口牵绊呢？后来，在网站打工，目睹了网络从繁花到泡沫的迅速变迁，又在一家电影制片厂的广告公司朝九晚五地拿了几个月的固定工资，终于，她完全地放弃了。房子是租来的，房子里的床是沙发摊成的，床前的小地毯是卷起来就能抱走的，坐在地毯上的男友是听完了这首歌就要离开的。任莎辞别了一切，背上几件衣服就来到了影视剧拍摄剧组。

先是做场记。场记就是开机前拿着一块板子一打叫“Camera!”的那个人，管理着剧组所有母带和拍摄情况的纪录，拍摄的时候还要帮助导演看监视器，记录全场情况。一个好场记是整个片子的好管家，像一家的主妇，哪里放着什么，全都一清二楚。任莎说，其实，场记对一个拍片人的锻炼是最大的。因为机灵，她跟了三个组后就升成了副导演。

说出来让人难以置信，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拿手绝活儿竟是管理群众演员。很难想象，这个个头不足一米六零，戴上棒球帽会像中学生的“微型”女孩，能够拿着一个大喇叭，把百来号群众演员指挥得服服帖帖，一点不出乱子。要知道，很有经验的副导演，都会因为种种原因跟群众演员发生争执甚至打起来。我想象任莎的那种英武，不禁暗暗佩服。任莎说，威风归威风啊，可拍下雨的戏，你要跟演员一起在消防龙头下淋，太阳烈的时候，中暑晕倒是常事，一场戏拍下来，叫得嗓子全哑了，苦得不一般啊！据在车敦影视基地目击过她的朋友说，看见跑出来一个黑亮亮的小人儿，皮肤黝黑，嘴唇发白，活脱脱一个汤姆大叔小屋里的小黑人！向她核实这一幕，她大笑。我问：不化点妆？她说：每天连睡觉都只有四五个小时，哪有空化妆，基本上用帽子和墨镜把自己乔装打扮起来，其他全靠自然美了！

跟一个组一般3个月的周期，酬劳相当于一个普通白领半年的收入。完完全全投入的3个月，从城市里人间蒸发，然后可以有完完全全属于自我的另3个月，任莎觉得合算。任莎的朋友习惯了她今天住在某宾馆集中策划选题，明天又在杭州看外景，后天又去了横店拍摄基地，大家只等她回来了呼朋唤友。如果某一天，在常去的BBS上出现一个贴子：“同志们，我凯旋了！”如果手机突然响起，那边说：“走啊，我请你去吃香辣蟹！”或者传来一片音乐高亢之声，那边叫：“唱卡拉OK呀，来不来？”就知道任姑娘禁闭结束，重返江湖了。

一年一般可以跟3～4个组，想给自己放大假，推掉一个活儿就是了。任莎说，现在有人抓她到哪个公司上班她也不干，挤车和敲卡是她最不能忍受的酷刑。再说了，坐着等时间，对生命的浪费是可耻啊！虽然剧组里很苦，杀青的那一天意味着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但大家都会非常非常不舍。歌里是怎么唱的，谁不想“投入地爱一次，忘了自己”啊！

问：生活动荡，无固定职位、固定生活规律，连在QQ上交个长期网友都困难，怎么考虑爱情问题呢？

答：爱情其实是一个人的生活中很小的那一部分问题。所谓爱情，只是一瞬间的感觉，它不是等得到，也不是寻得到的，我想你的意思应该是说“婚姻”。我暂时不把婚姻提上我人生的议事日程，对我来说它很遥远，停留在某个未知的地方。我想过要当一个优秀的导演、制片人，制作自己的电视剧，甚至想开一个火锅店、小餐馆，但还没想过要经营婚姻。我想我目前的状态，是“随时准备离开”吧，直到有一天，忽然想停歇下来为止。

问：听说剧组很“乱”，你一个女孩子应付得来吗？

答：其实乱不乱全然在于你自己的态度。过分的自由和太强的名利心确实是令人迷失的东西，所以我想，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心境淡泊一些就会好一点。

问：会有恐慌感吗？

答：一点也没有。我只知道有那么多活儿等着我去干，有钱等我去赚，有理想要达成，怎么会恐慌呢？我不会恐慌自己嫁不掉，因为就算当单身贵族也不可怕；我也不恐慌没有保障，中国的保险事业很发达，我能赚现金就行了。反而是2000年，我在一家网络公司工作，每月拿着高薪的时候，那时候很恐慌，因为我看到了网络冬天来临的脚步，我始终会担心是否下个月就要失业，失业了我一下子没了这么多收入，该怎样适应生活。所以现在，我在吃苦，在对本行业前景的看好中，我知道未来只会越来越好，是没有恐慌感的。我想中国人应该学会不要为自由恐慌，就算习惯了走路也不要害怕飞翔。

采访对象：王静文，32岁。

影视剧、纪录片、广告配音

采访地点：南京西路“绿洲茶坊”

见王静文一面颇费了些周折。

当然是提前打电话预约，她有些犹豫：“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有事，你到时候再跟我确认一下吧。”为了方便她，我提前赶到我们约定的新华路，到了点，她又打来电话，很内疚地说：“啊呀，你已经到了？实在不好意思啊！”她临时又去电视台了，我只好再赶过去。

从口音当然听不出来王静文是地道的上海人，她从北广播音系毕业，曾被上海电影译制片厂破格录取，给无数影视剧和广告配过音，还在电台主持着一档节目。王静文的长处是能够自如地控制和运用自己的声音，恰当地处理一句话的轻重缓急能够给她来一定的收入，比如：“×××(品牌)，我值得拥有！”这收入能换来自由自在的生活。

当然，破茧成蝶把握自由需要积蓄大量的勇气。

电视台附近的一家茶坊，靠玻璃窗的桌子前气定神闲地坐定，王静文歉意地微笑着：“接下来的时间，真的是，完全给你了！”听着她甜润的普通话，看看她文静娴雅的表情，全然没有混迹这个圈子的小女子逼人的时髦和世故的姿态。

“我是个非常需要心灵滋养的人。日子可以过得简朴些，打扮可以简单些，但是不可以没有一本好书、一部好的电影。”三招之内，她身上浪漫的艺术气息就显露无遗。

王静文从小就喜欢朗诵，常常躲在家里的马桶间自言自语、绘声绘色地朗诵，或者发出奇怪的动物叫声。平常致力于航空设备研究的父亲和搞财务的母亲对小静文的爱好，也帮不上什么忙，尽管如此，她还是顺顺当当地考上了北广播音系。毕业后，只为了童年做配音演员的小梦想，她拿了系里的介绍信愣愣地投考上海电影译制片厂，考试后第三天，她就史无前例地被录取了。

“6年了！”王静文轻轻地感慨。6年里，每月只拿不到1000元的工资，由于个性直爽，不善处理领导关系，她被冷落一旁，默默地做着“口形员”。王静文很仔细地跟我解释：“每部片子进来，我们就呆在口形房，和翻译一起看剧本，数一数这句话翻成中文有几个字，标出在哪里断句，语速是多少。”觉得工作太枯燥了，王静文会一遍一遍地看经典片子，有时候入迷了会看到被人关在里面，这些经历倒是让王静文打下了扎实的业务基础，那一段时间她进步神速。

1999年5月，王静文带着对这个行业的失望，心神疲惫地挥别了自己的儿时梦想，从译制片厂辞职。忽然间，心里空落落的。好歹干了些年配音工作，圈子里还有些朋友，索性做起了自由职业，今天给这个剧配一个角色，明天给那个广告做一个甜美的独白。空下来，可以待在家里看看书、DVD，或者出去旅游。这样的日子还是满惬意的，王静文想。没有固定的工作，没有固定的收入，虽然活得不算差，可是，毕竟是太先锋的作派，刚开始，王静文的老父老母接受不了，时间长了，也没了办法。

问：怎样看待目前的自由状态？

答：自由职业，就当是悠长假期一样给自己放个假。焕发生活的热情需要支点，空下来的时间我可以好好考虑一些问题。

问：你认为作为一个自由职业者，什么最为重要？

答：实力。我觉得将来这个社会大的方向是有才能就会有空间，不怕没有工作，就怕你没有自己的特长。

确实，从最初靠朋友介绍的一点小活，到如今在圈子里做出了名气，王静文靠的是实力。和大学同学王雪纯、康辉、王晓佳等一分手就是十年，他们原先有个美丽的约定，十年后，荧屏上见。

问：他们现在在各个电视台都干得很不错，你身为自由职业者，心理能平衡吗？

答：曾经有过片刻的不平衡，很快就打消了。我的那些同学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也常常诉苦的。盛名之下，他们会有很多烦恼，并不一定有多么快乐。人对自己的状态的认可非常重要。有时候，我会想，那些扫大街的人，唱着歌，当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只要他很满足，就会很快乐，比起那些身居高位，却感受不到快乐的人，幸福多了。

因为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王静文想健身、跳有氧操的梦总是不能实现，这无疑是她生活中的一点小小的遗憾。临走的时候她塞给我几张卡片：“刚才在路上的中学生手上买来的。”我细细一看，是慈善基金捐助失学者的名信片。“给你几张，也寄给朋友吧。”她盈盈微笑地望着我。我忽然感应到这个纤秀的女子内心强烈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沉浸于艺术的人，大抵如此吧。

采访对象：何淼，26岁。自由客户服务经纪人

采访地点：南京西路“避风塘”

朋友们都叫她Coco，跟那个热情奔放的女歌手同名。介绍的朋友说她长得像张柏芝，见了面，确实神似，特别扬起脸大笑的时候，那嘴角的纹路和下巴的轮廓。我一向认为女人的美有静态美和动态美之分，有人照片里更美，有人则一定要看本人。Coco是动态美的那种。她不上照，她一定要说话，要大笑，要眉飞色舞跳来蹦去才美丽。所以我理解了，为什么当一个客服经纪人，搞宣传活动联系媒体新闻会现场秀等等这些累死人的事情，会成了这个看似文弱的上海女孩的选择。

当年在大学里的专业是船务，本来都在相关公司里实习了，可是7月的一场车祸改变了她的命运。休养好身体后，她开始重新寻找工作。刚进入那家有名的咨询公司的时候，待遇还很低，她被分配做S.P.的工作，就是指挥兼职的大学生做广告派样。严冬、酷暑，一幢幢写字楼，一片片居民区，起早贪黑，因为同情打工的学生，她常拿自己的钱出来买水，一张百元钞票抽出来就消失了，简直入不敷出。她从来没有金钱的概念 ，她想，只要努力工作，赚钱的机会多的是。她的业绩很快上升为第一名，可是这时候，却在体检中查出有肝病，公司让她停薪留职。那段时间，Coco一跟朋友说起这件事情就会委屈得热泪盈眶，身体都是因为为公司拼命而累垮的，可是最终却得到这个结果。

Coco说到这里大笑起来。她说她到现在其实还是一个不精明的人，作为经纪人却没什么经济头脑，她只是太喜欢把一个活动做得漂亮的感觉，喜欢全身心地投入进工作，喜欢让一个项目perfect――完美。因为注重品质，她做的活动一般成本都比较高，于是赚头不多，她在乎的不是这个，否则干吗不进一家找了自己3年的4A公司拿高薪呢？哪怕是不跳出来留在原公司，薪水也涨到很高了。Coco追求的是别的什么，这个自称完美主义的工作狂，外表却清纯娇弱的上海女孩，真的有点特别。

一边休养身体一边打工，最终Coco因为自己的坚韧，在一个昔日女主管的保荐下回到了公司，开始客户服务的工作。一下子，她就爱上这份工作了，为了搞一个项目，一个team的人整夜研讨，有时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忙到不吃饭只喝水，但是完美的策划，新鲜的事物，那么多同行、媒体、名人，五彩眩目让人着迷。她像海绵吸水一样吸取着精华，感到异常的满足。

投入。对，Coco爱的是这样一种状态。她说休息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坐在床上，只有一盏台灯和一本书陪伴，但晚上出去玩的时候，会很疯很high，Coco说，最讨厌出来玩却坐在一边的人，玩的时候不疯不叫，你出来玩干什么？而在做一个项目的时候，她走路、听音乐，哪怕是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着idea，特别是现在自己出来一个人做了，这种状态不能退步，没有状态就完了。Coco自己最得意的是为一个通讯类公司做的从北京、广州到上海的系列宣传活动，近40家媒体的新闻会，大型宣传片的跟踪拍摄，很有成就感。Coco笑着说，一开始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觉得是在用“童工”，可是活动做下来，谁还敢叫她是“小姑娘”了呢?!

问：觉得这一行，女人漂亮的容貌是不是会有所帮助?

答：容貌的作用是不可否认的，但不是说漂亮就可以，外表的大气、自信、沉稳，更进一步说，表现出来的气质和亲和力才是最重要的。其实我在长相上挺吃亏的，我看上去太嫩了，有点镇不住，所以在接洽客户上我也不是强项，我更喜欢干一些实际操作的工作。我只有用认真的态度、专业和规范的工作精神使人家相信我。

问：那么是不是说，到了三四十岁会更好?

答：是啊，但到那时候，保持年轻的心态会是一个问题。干这一行需要灵敏的嗅觉，永远理解时尚的新新人类，我希望到时候心灵可以像现在一样有活力，不要像外表一样沉稳。

问：我本来想象一个女经纪人应该是特别圆滑、精明的那种，喜怒不形于色，但是没想到你很随性。有跟人交朋友、打交道的绝招吗?

答：我的性格有点怪怪的，有时不想说话会一句话不说，朋友们也知道；过分认真，工作的时候会因为意见不同而跟同事大吵；我不抽烟不喝酒，有固定男友；我不在乎钱的多少，从来拒绝AA制；我的逻辑往往混乱，说话跳来跳去。这可能跟一个好的经纪人的条件都不相符，但我想，真诚地对人，认真地做事，言出必行，不拖拉不推诿不计报酬，久而久之，别人就会真正地信任我，和我成为朋友，请我帮忙做事。就这么简单。

问：请将事业、爱情、自由按重要程度排序。

答：第一位是爱情，接下来是自由，最后是事业。(Coco的这个选择出乎我意料，我以为她会做完全反过来的排列)工作是一种状态，我工作不是为生计，收入不是我衡量做什么工作的标准，我为我喜欢做的事情，为工作而工作。所以，明显，自由是我的用意。而有了爱情，我就可以更少地操心生计，仅仅把工作当作一种状态来对待了，所以，爱情第一位呀!(coco的逻辑性果然不敢恭维，但是，用他们的术语来讲，这份理想主义的答案也算是一个有创意的idea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