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镜子前(2)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脑海中犹回荡着救护车的嘶鸣与咆哮。爸妈、姑妈们手忙脚乱，爷爷的无助，还有看见奶奶发病时，我的愣神。

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靠在玄关处，看着对面那面落地镜。爸妈走时把灯关了，所以，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我就这样呆呆地发愣，盯着那镜子中的我，我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穿着从妈妈衣柜里偷来的裙子，抹着妈妈的粉底与口红，站在镜子前，羞怯地看着自己，那是小时候的我。

奶奶看着我翻箱倒柜，抹口红，擦粉底，甚至穿大得不合脚的高跟鞋，笑眯眯地告诉我，红配绿不好看，我要穿米色才衬肤色，然后慢悠悠地帮我挑衣服。她戴着老花镜，满足地看我拎着裙子站在镜前傻笑。更高兴的时候，她会从衣柜中小心地取出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一件件摊开来，让我穿个够。那时候，她总是说，小囡长大一定很好看，逗得我咯咯直笑。她看着我，自己脸上也绽开了花。晚上妈妈回来，一看衣柜，正准备问我，奶奶便说，是我今天收拾的。然后看我在镜子前回忆今天的美好，冲我眨眼。

那个时候镜中的她，对我来说，那么年轻，好像可以陪我一直玩下去。

但却不能了。

我上学后，便甚少回奶奶家。她打来四五次电话，我给她的回答都是下周去，下周去，再下周去……后来，她渐渐也少打电话来了。只是回去一次，她都有那么多东西要塞给我。“粽子是蜜枣儿的，桂花糕是我自己做的，你看你，瘦了多少。”她总是看着站在镜子前的我，絮絮叨叨，而我已不是小时候，那个镜子里什么话都听的小姑娘了，总是不耐烦地回答：‘知道了。”她听了，也不说什么了，只是看着镜子中个头高过她的孙女，叹一口气，然后在我走时，小心翼翼地把东西装好，塞进车的后备厢。

穿鞋子的时候，她看着我映在镜子里匆忙的身影，小心地问，什么时候再回来啊。我瞥一眼她站在镜子前，已有些佝偻的身影，不忍心说不知道，模糊地说，再过几天吧。

她总是信以为真，过几天打电话给我。一次又一次，生怕漏过一次可以看看我的机会。

直到这一次放暑假，她又打电话给我。我想起她镜子前的身影，便答应了。但是，没过几天，那个晚上，家中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站在镜子前，透过它，想起奶奶的笑脸、身影，还有那么多次，我看不见的，她挂了电话之后失望的神色。

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此时天已大亮。“你醒了没有啊，奶奶现在情况挺好的，说怕你在家饿着，你要是想来就来医院。”

我拿着电话，看着镜子里的女孩，我长大了，可有的东西从未老去。站在镜子前，我发现，亲情从未在你成长的光阴里的任何一条缝隙里，离你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