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或荒野中的路

时间:2022-10-28 04:50:23

事实上,试图在文学批评的概念中,寻找文学批评的价值、目的或取向,不止是徒劳的,也是荒谬的。当批评时而仅仅作为词汇的存在,闪动于群山和河水的远方,一切对我们来说,几乎是如此简单,而当批评仿佛一个睡饱了的孩子,在我们眼前醒来,一切又都变得如此慌乱、棘手与窘迫。仿佛《维特根斯坦笔记》中,奥地利人格里尔柏尔策尔说的:“在远方巨大的目标之间徘徊时多么的容易,而要抓住眼前的事物是多么艰难”。而这一切,也同时是多么美妙。

从古至今,从西方到东方,从杰姆逊、伊格尔顿、布鲁姆、德里达、到福柯、尼采、斯特劳斯、塞义德、索绪尔,从哲学到文学,从文学到美学,从文本到批评,这些人类时间与空间史上,众多熠熠闪光的精神与灵魂,于柴可夫斯基和贝多芬般的旋律与音乐的传奇语境中,哲学复活、文学流转、批评思量再思量。对批评的思考,注定是惊心动魄的,许多时候,我们会陷入自身的悖论,言说与失语,作品内与外,已难辩彼此。语言所能抵达的,忽然如斯遥远又如斯近在咫尺。

阅读的障碍无限创造着阅读的,这是自己无比珍重的慰藉。也许无论东方还是西方,结构还是解构,文本之内还是文本之外,他们在有关解构的目标等方面永远存在着矛盾的心绪,而也许这更接近批评自身沉默的灵魂,就像德里达说的“解构绝不可能有最后的结论,因为它的洞见,无可回避地要以修辞的方法来表述,而这种修辞本身又有待于更进一步的解构阅读”。

这忽而惊人的迷惑,不由让人一瞬想起“博尔赫斯的镜子”,永远的无尽的永恒,也同样是永远的无尽的孤独。或者这便是批评时而带给人类的虚无吗?而这显然不是批评的真正意义。也许批评的真正面目,或者说批评的灵魂是孩子,简洁,纯真,宽容,直接,充满神秘地直觉和洞见,也充满不可言说的夺人之美。也像诗,原初的、被爱琴海岸的萨福抱在怀中的竖琴,在月夜中弹唱的那些惊异的句式。也有犹疑。比如“布鲁姆和他的《史蒂文生:我们的本土诗人》,读起来就颇有趣味。该书一开始,布鲁姆就把史蒂文生归入了伟大的浪漫主义传统一脉,但考虑到艾略特以及英国现代派诗人们与那一传统的格格不入,所以他又力图宣称浪漫主义在现代应该更适宜美利坚本土。”此间不经意的矛盾,散映多少神性与人性,心灵与精神的马克思主义的后现代批评的光辉。

德里达在《白色神话》中所言的,“那种认为意识在理性的纯净之光中,能向自身显现或在场,并能摆脱晦暗不明的各种文本性圈套的想法,只是西方思想的一个难圆的梦境”,其实并

非梦境,或者说更像是蓝色的神话,像黄昏或拂晓时,天际蓝色的辉光,安静,诧异而真实着。

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爱德华·赛义德(Edward E. Said),美籍巴勒斯坦裔著名的文学学者、后殖民主义文化理论的始作俑者,被批评界公认的“仍然健在的最后一位‘文艺复兴时代的通才(a Renaissance man),在他的《文本、世界和批评家》(1979)中探讨了这样一种情形:“文本总有其一定的环境和场景,而其意义和用法又总是过着一种不同的后世生活,在这个意义上,文本具有不可还原的当世性”,这样对文本的诠释与界定,本身就是充满动人的魔力,这魔力就像德国诗人香茨的诗句说的那样:令夜晚不愿睡去,令白昼不愿醒来。

任何文本,都是作者飞翔的灵魂,在“存在与时间”中猝不及防的秘密着陆,一次奇异的“密境”中的安放,而有时也许作者自身对这秘密的全部内涵,也未尽知,也因此,文字与文本有了不可言说的张力,与诸多无尽的可能。而至少批评的意义之一,应该就是努力接近这密境的一次次探秘,不只是发现和评判,“彻底脱离现象学描述的层面”之后,批评所要做的,是透过文本的缝隙与微光,透过无数迷人而细碎的表述,捕获作者的灵魂的完整光辉,并与其共同抵达这样的“密境”,也为读者重建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这里有唤醒,发现,思考,也有怀疑,惊叹,甚至绝望。而最重要的,这是一处通往批评“总体性”的路口,而“总体性”,既是批评的方向,也是灵魂。

“坚持总体性,注重整合性,是杰姆逊给予我们的最大启示,也是建立马克思主义批评学的基本要义。但我们同时还要坚持中国特色的理论建构。我们所需要的批评,是扎根于中国现实的马克思主义批评,我们所需要的批评家,则是立足于中国经验的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仅从马克思主义批评理论的实践性、历史叙事的宏大性、价值取向的包容性上看,也完全可以这样断言,唯有马克思主义批评,才最有资格作为中国当代文学批评的灵魂与根基。”这是我的一位老师在文章《寻找马克思主义批评家》中的一段话,如此令人过目难忘,其意义与力量是巨大而深远的,在整个世界都在“寻找马克思主义批评家” 的此在当下,我相信每个读到的人,都会在其间找到不同侧面的拯救,就好像经历了一次意味深长的思想旅程。也包括下面的这句:“马克思主义批评是一种总体性批评,而我们当下文学批评所缺乏的,恰恰就是这种以唯物史观为真正基础的总体性视野。总体性是马克思主义认识论的核心,也是指全面把握现实的方法。总体性要求把社会现实作为一个有机统一的总体加以考察,不仅要把握它的各个组成部分,而且要把握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联系及其发展趋势。卢卡奇说:人应该渴望总体性。在此意义上,所谓批评的危机,其实可以理解为总体性的危机,人们对批评的失望也许正是表达了对总体性的强烈渴望。文学批评和文学本身都有责任向人们提供总体性的思考。”

有了“对总体性的渴望”,有了对危机的思考,而其实,我们似乎仍然无法跨越对文化批评的意义的追问,究竟何为批评的意义?是对文本及作者精神的深度而丰富的解读,还是从神秘主义出发的,徜徉于形而上下之间的,对此所做的颠覆与重建,也或者说,是以神秘主义的灵魂,对作者的精神气质与文本,所进行的结构与解构。不是好与坏,更非对与错,而也许只是拆解、探秘,发现,甚至是提问。

亚里士多德在他著名的《诗学》中说: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经发生的事情,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是归于历史学家的。若在这样的语境中说到批评,那批评无疑就是描述事情深处的事情,背后的事情,被时间或心灵遮蔽或遗忘的事情,甚至是根本未被发现的事情。有时我们与自己的心灵斗争,有时我们加入更多心灵的斗争,而我们的目的大致相似:为真正的批评找到路径和入口,为真正的批评家找到理想中的意义,为文学与文本找到荒野中的道路与栖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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