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请记得他的好

时间:2022-10-28 07:06:36

三妹订婚的日子,家里非常热闹,按照农村的习俗,请了很多客人来陪酒,邻居家几位大婶在厨房里帮妈妈掌勺。

三妹和三妹夫都是乡政府的干部,本来打算结婚从简,爸爸妈妈不同意,他们认为不按照程序一步一步走的话会被别人笑话,再说随出去的礼也没办法收回。

媒人是三妹夫的上司,晚上还有应酬,三妹和三妹夫周一也要上班,吃过饭后便都走了。留下爸爸和众陪客在酒桌上划拳拼酒高谈阔论。喝得醉眼蒙时,爸爸问我们:“他们到哪去了?”我说:“他们明天要上班,开车走了。”爸爸点点头说:“是是,工作要紧!”

又喝了一阵,舅舅滚到桌子底下不省人事了,酒桌上的拼搏才告一段落。大姑父起身说要回家,爸爸便要江河用摩托送他。江河那会刚刚帮妈妈装好楼道的灯,才从脚手架上下来,有些不想送,说明天早上跟简他们走不一样吗?大姑父说不行,今天一定要回去。一边说一边已经撒开步子走了。爸爸又喊了江河一声,江河说让他走路去吧,他喝了酒,我怕搭摩托车不安全。爸爸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声音抬高了八度:“江河,请你送大姑父回去!”

所有客人的目光都被爸爸的怒喝吸引了过来,江河面红耳赤地起身发动摩托车,追上大姑父。他们走了好一阵,爸爸还是铁青着脸盯着公路的尽头。我赶紧给他倒了一杯开水,问他给孩子们定做的小书桌做好了没?想引开他的注意力。他气呼呼地说:“你以后叫江河再也不要到我家里来了,他不认得我是他丈人,我也不认得他是我女婿!” 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很多的客人,包括伯父、小姑姑小姑父、舅舅、姨父,还有邻居都在看着我。我没法跟他讲道理,况且他喝醉酒朝我和江河发脾气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我早习以为常了。

帮妈妈收拾完碗筷,爸爸已经上床睡了。我们围坐在火炉前啃瓜子。二妹跟我说,大姐你要教育一下你的老公,刚才爸爸确实喊了他三声他都没答应,也怪不得爸爸生那么大的气。我嘴上说好,心里却异常难过。江河不够尊重我爸爸吗?如果不尊重,他完全可以不回来参加三妹和三妹夫的订婚宴。他们的工地刚刚转移到安徽半个月,正是争分夺秒赶进度的时候,包工头不愿意放人。因为熟练的机手一时难找。江河请了一位才刚刚学着开机的师傅顶替自己,才从安徽赶了回来。因为爸爸说,就这个妹妹没结婚了,自己家的人一定要到齐。

可二妹夫没有回来。二妹夫是一家公司的经理,日理万机,没办法请假。爸爸说二妹夫不回来没关系,工作要紧,事业要紧。二妹夫的事业要紧,三妹和三妹夫的工作也要紧,只有我老公的工作就不要紧吗?就因为他的工作不够妹夫们的体面,可以随心所欲地想召回就召回?其实我们的生活条件相对妹妹们要差一些。老公没有正式职业。四十岁的人了还在外面漂泊打工。按理说,爸爸在各个方面应该更关照他一些,但是爸爸不是这样,他习惯了随意差遣他,也习惯了他对他的俯首帖耳。

老公知道自己在其他方面跟妹夫们没法比,就只能在小勤快上讨我爸爸妈妈的欢心。他动手能力强。会做农活会修理电器会当电工会做菜。每次回家,他都是一一地帮我帮妈妈帮我妹妹他们把家里需要修理的东西全部修理好。该换的开关换好,该修的电视电扇马桶修理好。

妈妈对他很好,能将他和两个妹夫一视同仁,爸爸却不是这样的。爸爸跟他说话总是带着讥讽的口气。尤其是喝了点酒就会借题发挥在我面前骂他。有时,明明是因为别的事情心情不好,也会把气撒在他身上。

其实大姑父的家并不远,也就20分钟的路程,大姑父如果想搭车的话完全可以早一点搭三妹他们的车子走。为什么一定要人专程去送呢?

老公在外面做的是苦力活,回来也一直里里外外忙活没空闲过,爸爸为什么就没想到他也想歇一歇呢?

爸爸对江河的成见缘于他跟江河借的两万元钱。那还是十多年前,爸爸因为生意亏本,欠下了十多万元的债。到后来,再也没有一家银行和信用社肯借钱给他了,也再也没有个人愿意借钱给他了,他便要我帮他借。我当时在一个小山村里当老师。认识的人也极其有限,老公是村里储金会的会计,我只好求助于他。老公当时想追我,自然对我的求助给予了极大的帮助。从我们恋爱到结婚后,爸爸陆续通过我从江河手中借走了两万元。后来金融整顿,储金会被关闭,爸爸的钱一直欠在那儿没有还。江河没有催过爸爸,爸爸却说他根本就没有跟江河借两万元,一共也就五六千元,其他的一万多元钱都是利息。我当时气得张口结舌。我知道,江河一共算了两千元的利息,当时是按存款利息算的。后来储金会关闭就再也没有算过利息了,怎么会存在一万多元的利息呢?

我当时就跟爸爸吵了起来,说每借一笔钱都开了条子的。爸爸居然有些无赖地说条子是江河开的,还不随便他怎么写。我便没再争辩下去了,他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我再跟他吵,只能让他更加仇恨江河,认为自己的女儿被江河灌了迷魂汤。我不希望他把江河当眼中钉。江河固然不懂世故,头脑简单,不会讨老人喜欢,但他还不至于坏到在账簿上对岳父落井下石的地步,而且面对爸爸一次又一次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他从没回过嘴,这应该也算是一种尊重吧!

爸爸以后又多次借着醉意骂过江河。有一次是因为爸爸喊我们邻居家一位在县城当领导干部的人到家里来吃了饭,我跟爸爸说,你以后不要再喊他来家里吃饭了,当初我们借了他三千元钱还不出来,他今天要拆我们的房子做抵押,明天要卖掉我们的加工厂,后来明明储金会关闭了所有的贷款都不允许算利息了,他却从我们这里收走了八千元贷款。还好意思说是你最好的朋友,算了五千元利息。

爸爸当时就板下脸孔对我说:对我这样的人就他一个吗?江河不是一样吗?我从他手上借了两万元钱吗?实际上就五六千元,不要以为我欠债欠得头脑不清醒了,别人对我做过的事我还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因为白天很辛苦,江河很早就打着鼾入睡了。看他睡得那么沉,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这个男人,不会花言巧语,没有大的作为,但是,在我们家最艰苦的日子里,给过我们很多温暖与帮助。

我记得有一个冬天,他请了村里一位手扶拖拉机手,给我们送了一车干柴;在我们揭不开锅的时候给我们买米买肥料;曾经在妹妹要开学的时候天不亮赶路到文溪送学费;帮我们把被储金会抄走的电视一次又一次地收回来……那个时候,我们一家人出门都是低着头的,看到别人说话就觉得是在议论自己。不要说借钱,就是赊一点米和油都赊不到,人家怕我们还不上。妈妈生了病,医生都不愿意给她打针,说我们家里已经欠了很多医药费了。那时候我们特别害怕家里来人。因为来的都是讨债的。有的一到屋门口就开始责骂,引得邻居们遥遥观望。看到路上有人朝我们家走,便赶紧把门拴上,大气也不敢出。三妹那时还小,看到江河来了就一蹦三丈高,仿佛看到了救星,要他买糖吃买橘子吃。一斤云皮,一斤油饺,两斤橘子,大家便感觉是最幸福的时候了。那些辛酸的往事,那些他曾经给我们带来的些微的欢乐,爸爸为什么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江河翻了个身,发现了还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的我,问为什么还不睡。我枕着他的肩膀,一声叹息。

责编/昕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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