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文化—生物人”假设

时间:2022-10-27 12:04:37

论社会科学研究中的“文化—生物人”假设

摘要:以人为根本研究对象的社会科学,必定要以一定的人性假设为前提来展开对人类行为的研究。目前的社会科学研究主要依托于“经济人”和“文化人”假设,二者分别强调人的生物(自然)属性与文化(社会)属性,有一定的解释力,但人也因此被分裂了,因而亟需整合。然而过去简单拼凑的做法是失败的。真正的出路在于:把握和揭示人的两种属性究竟是怎样结合在一起从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的。由此我们提出“文化-生物人”假设,它表明:人的行为,其实是由人的生物性需要和文化性需要通过趋利避害的生物机制而催生出来的;趋利避害的生物机制,就是人的生物性与文化性相互结合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的方式。如果“文化-生物人”假设确实能够将“经济人”和“文化人”假设整合起来,从而恢复一个完整的人,那么“经济学帝国主义”和“社会学帝国主义”就将遭到摧毁,社会科学研究的大同主义则有望实现。

关键词:社会科学研究;人性假设;“文化-生物人”;“经济人”;“文化人”

中图分类号:C0 文献标识码:A

社会科学的研究对象,从根本上说就是人。为此,人性就成为社会科学研究绝对不可能绕开的核心命题。休谟就曾说过:“显然,一切科学对于人性总是或多或少地有些关系,任何学科不论似乎与人性离得多远,它们总是会通过这样或那样的途径回到人性。”[1]但是关于人性,笔者在此并不想陷入无休止的争论,而只想紧扣社会科学研究的主题,来看看我们应当怎样研究人性,才更有助于社会科学的研究。

我们注意到,社会科学所要研究的人,并不是一种静止不动、死气沉沉的东西,而相反是活生生、有血有肉、会思考会行动的一种生物,并且显然正因如此,才产生了一切有意义的结果。所以社会科学研究人,不是要去解剖它的生理构造,而是要去观察、说明和解释人的行为,这才是社会科学研究所要解决的核心问题。从这个主题出发,笔者以为,要使对人性问题的探讨具有意义,那就只有把人性与人的行为联系起来才行。也就是说,社会科学研究人性,实际上就是根据一定的人性假设去解释人的行为;反过来,社会科学解释人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在探讨人性。这就正如有学者所言:“多年来,已有许多人提出多种理论解释人的行为。对其中包含的人性的基本观念和它们所主张的原因需要作仔细分析。这是因为,理论家相信人是什么样的,这种信念既影响他们最充分讨论人的行为的哪些决定因素和机制,也影响他们未考察哪些决定因素和机制。”[2]

一、“经济人”与“文化人”假设的对峙及其整合

社会科学在对人的行为进行解释时,所形成从而所依据的人性假设有好多种,比如“生物人”、“精神人(心理人)”、“经济人(理性人)”、“社会人”、“文化人”、“进化人”等等。我们注意到,在这些人性假设之间有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大体上形成了“经济人”与“文化人”两大假设相对峙的局面,其它的人性假设则分别依附于它们。这种对峙,既表现为它们在社会科学中占有最大的“市场份额”,也表现为各自的支持者不断争论,相互排斥甚至是相互攻击。

(一)“经济人”假设

“经济人”假设自然在经济学中非常流行,“经济理论家们总是预设,经济行为就是人们寻求最优化某种清晰可辨的目标函数的行动。在经济学中,理性是在工具的意义上来说的,即选择达到既定目的的最佳手段”[3]。简单地说,“经济人”总是选择以最好的手段达成目的。

在笔者看来,“经济人”假设其实是和“生物人”与“精神人”假设站在一边的,它就是在这两种假设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实际上,“经济人”假设与成本-收益分析密不可分,也就是说,人们被假定是在对其行为的成本与收益(预期)进行权衡的基础上而作出决策的,以期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而手段就是人们所必须付出的成本,达到目的则是其行为的收益,所以选择以最好的手段达到目的,也就是选择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之所以“经济人”会这样进行选择,这完全源于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毕竟人首先是一种生物。在“经济人”假设中,手段形成成本,所以是害,而达到目的形成收益,所以是利,因此选择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或者说以最佳手段达到目的,还原到底,就只不过是人们趋利避害(有利则趋之,有害则避之;取大利舍小利,迎小害避大害)的表现而已。因此“经济人”假设其实是建立在“生物人”假设基础之上的,吸收了人作为一种生物而具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这一要点。又由于在“经济人”假设中,人们进行利害权衡从而作出选择的过程,需要理性思维,所以这个假设又从“精神人”假设中吸收了一部分养料,并且正是在此意义上,“经济人”亦被看成是“理性人”。

(二)“文化人”假设

与“经济人”假设唱对台戏的是“文化人”假设。这种假设在社会学和人类学别流行。著名的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说:“没有文化,我们便根本不能被称为通常意义上我们所理解的‘人’”。“社会学家们提到文化时所关心的是人类社会那些通过学习而非遗传获得的方面。这些文化要素只有被社会成员共享、合作和交流才能得以发生。它们形成了社会中的个体赖以生活的基本环境。一个社会的文化既包括无形的方面——信仰、观念和价值,这是文化的内容,也包括有形的方面——实物、符号或技术,它们表现着文化的内容”[4]29-30。照此说来,人只不过是文化塑造的产物,人性就表现在文化之中,而文化就是社会化。文化既然塑造了人,那么当然也就塑造着人们的行为,人们就是按照文化的指示而行为的。所以有人类学学者说,关于文化,“最近的定义,倾向于清楚区分实际行为的一面与存在于行为背后的抽象价值观、信仰和世界观的另一面。换句话说,文化不是可见的行为,而是人们用以解释经验和导致行为并为行为所反映的价值观和信仰。那么,可为人所接受的现代文化定义便是:文化是一系列规范或准则,当社会成员按照它们行动时,所产生的行为应限于社会成员认为合适和可接受的变动范围之中”[5]241-242。这就是“文化人”假设对人的行为的解释。

“文化人”假设是与“社会人”假设站在一边的,二者也实在不好区分开来。比如马克思说:“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56吉登斯就说过:“社会就是把个体连接在一起的具有内在相互关系的系统,……所有社会的整合都依赖这样一个事实:它们的成员是在共同文化造就的结构化的社会关系中被组织起来的。没有社会,文化就不可能存在;反之亦然,没有文化,社会也不可能存在。”[4]29不仅如此,由于文化总是跟一定的社会联系在一起的,因此文化便具有差异性和可变性,这样一来,“文化人”假设与“进化人”假设[7]也是站在一边的。

(三)过去整合的失败

总的来看,在社会科学的研究中,看似诸多人性假设林立,实则是以“经济人”和“文化人”假设为代表的两大阵营相对峙的局面。这相对峙的两类人性假设,分别强调人的生物(自然)属性与文化(社会)属性,或者说塑造人性的内在因素与外在因素,各执一端,从而在对人的行为进行解释时,一个走内向路线,一个走外向路线。这两类各执一端的极端假设,虽有一定的解释力,但人也因此被分裂了,从而从根本上损害了它们的解释力。

实际上,人显然是既具有生物性又具有文化性的,是二者的统一,人的行为也必定是这二者共同作用的产物[8]76。所以,我们必须把这两种假设整合起来,也就是要把人的生物性与文化性统一起来,恢复一个完整的人,以获得对人的行为的完整而合理的解释。

应当说,这种整合的尝试早已有之,但在笔者看来,过去的努力是失败的。之所以失败,关键就在于,过去人们尽管看到了应该将人的生物性与文化性整合起来,但却没有把握住和揭示出二者是怎样结合在一起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的,从而大而化之,浮于表面[9]。有的学者也试图去探索这两种属性的相互关系,但只是泛泛地谈二者之间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实际上等于什么都没说[10]。还有的学者试图根据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将二者整合在人的实践中,但依然是空洞的泛泛而谈[11]。更有甚者则是简单地罗列这两种属性,或者简单地将二者相加了事,那更是失败[12]。

二、“文化-生物人”假设的提出

为了把人的生物性和文化性整合起来,要避免重蹈过去失败的覆辙,我们就必须攻克两种属性是怎样结合在一起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这个关键性的难题。为此,我们需要深入剖析“经济人”和“文化人”两大假设的缺陷和贡献。

(一)“经济人”假设的缺陷与贡献

如前所述,“经济人”假设,还原起来就是一个趋利避害的“生物人”假设。应当说在这一点上,这个假设并不是错误的。中国古人早就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13]1540但是“经济人”假设的确有问题,就在于它有一个错误的假定,这是直到晚近才为个别经济学家所开始注意到的问题[14]5。

我们知道,尽管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但人们所追逐的利和所避免的害并不是什么客观的东西,而完全是主观的范畴,那是一个人根据其需要而进行主观判断或预期的结果。即,对于任何人来说,符合其需要的,就会被认为是有利的,反之则会被认为是有害的,因此需要是一个人判断何者为利及何者为害的唯一标准。但是对人来说,需要是有生物性需要和文化性需要之分别的。比如吃喝拉撒和是生物性需要,而爱情、家庭、友谊、形象、隐私、尊严等等则是文化性需要。生物性需要是先天的生物本能,是人作为一种生物而产生出来的需要;文化性需要是人在后天的社会生活中习得并产生出来的,即是社会化的结果。如果说生物性需要是人所共有且稳定的话,那么文化性需要则有所不同,它是有差异且会变化的。显然,正是文化性需要彰显了人之为人的特性。然而也正是在这里,“经济人”假设作出了错误的假定。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经济学帝国主义”的鼓吹者加里·S·贝克尔认为[15]7-8,经济分析假定一个人的偏好不随时间的变化而发生根本性变化,而且即使是在来自于不同社会和文化的人们之间,其偏好也没有很大的差异。稳定的偏好不是指对具体产品或劳务的偏好,而是指选择的实质性目标。这些实质性偏好和市场上的具体商品或劳务没有确定的联系,它们显示的是生活的根本方面,比如健康、声望、肉体快乐、慈善或妒忌。也就是说,贝克尔所说的偏好并不是指一个人对某个具体商品或劳务的需要,而是指抽去了具体对象的形式上的需要。但即便如此,“无差异的稳定的偏好”这个假定也是错误的,因为在人的需要中,只有生物性需要才是如此,而文化性需要则是有差异且可变的。比如说对人权的需要就不能说是无差异且稳定的,因为这个文化观念在过去没有过,甚至直到今天在很多地方都还没有或者未被人们所接受。

由于坚持“无差异的稳定的偏好”这个错误的假定,“经济人”假设就存在两个重大的缺陷:一是假设的过度简化,导致对人的行为的解释同一化,而难以解释人们行为的差异(在相似的情境下);二是对人的文化性的轻视或忽视,在一定意义上是把人降低到动物的水平上。照这种假设分析起来,好像只要向一群饥饿的人投下面包,每个人就都会并且总是会像狗一样去扑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总之,“经济人”假设的贡献仅限于提出了人的趋利避害的行为机制,而不是“无差异的稳定的偏好”这一错误的假定。

(二)“文化人”假设的缺陷与贡献

尽管相对于“经济人”假设,“文化人”假设注意到了并且也特别强调文化属性的作用,但它也有两个重大的缺陷。

首先是作为“文化单一决定论”,“文化人”假设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忽视了人的生物性,仅仅用文化性来解释人的一切行为,这是行不通的。著名的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就曾告诫说:“我们必须立即承认,如果不与环境和他人发生联系,人类动机几乎不会在行为中得以实现”,但是“一旦承认了这一点,也应继续告诫理论家,要防备过分注重外部、文化、环境或情景。我们的中心研究对象毕竟是有机体或性格结构。情景理论很容易走这样的极端,使有机体仅仅成为情境中的一个附加物体,大概等同于一个障碍物,或这个机体试图获得的某个对象。我们必须记住,个人在一定程度上创造了他的障碍物和有价值的对象”[16]33。“遗传的或其它生物方面的因素既非唯一地起着作用,也非丝毫不起作用;这是一个程度的问题,是一个多或少的问题”[16]150。比如说在文天祥的案例中,文天祥就并不只是产生了维护个人名誉或尊严的文化性需要,他也产生过求生的生物性需要,因为文天祥在与元军的对抗中,曾被元军俘虏并一度逃脱过。若他并无求生之需要,又何来逃脱之行为呢?可见“文化人”假设仅仅用文化性来解释人的行为是不够的。

其次,“文化人”假设虽然看到了文化性对人的行为的作用,但对于这种作用的机制的认识却是错误的。这个假设以为文化是直接针对行为的规范,人的行为就是接受文化的指示的结果。但事实并非如此,人的文化性仍然是通过趋利避害这个生物机制而对人的行为起作用的。也就是说,文化并不能直接促发和指示人的行为,它仅仅是塑造人的文化性需要(通过社会化过程),这种需要再通过趋利避害的机制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如若不然,文化上说我们要懂礼貌,那岂不是人人时时都有礼貌行为了?

总之,“文化人”假设的贡献仅限于指出了人具有文化性需要,文化性对其行为也具有作用,而不是它对文化性如何作用于行为的错误认识,即以为文化是行为规范,直接指示人们如何行为。

(三)“文化-生物人”假设的提出

通过比较“经济人”和“文化人”假设的缺陷与贡献,我们可以确认:第一,人首先是而且始终都是一种生物,它不仅具有先天的稳定的生物性需要,而且固有一种趋利避害的生物机制——这是其永恒的行为法则。这就是对人的生物性的基本界定。第二,人同时也是文化(社会化)的产物,由此塑造了人的具有差异性和可变性的文化性需要——这是人之为人的特性。这是对人的文化性的基本界定。第三,人的文化性并不能超越趋利避害这个生物机制,而恰恰就是通过它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的。据此,笔者提出“文化-生物人”假设:人是在生物性需要和文化性需要的推动下,通过趋利避害的生物机制而作出行为选择的。

具体说来,“文化-生物人”假设意味着:人类首先是而且始终都是一种生物,它总是产生人所共有且稳定的生物性需要,但人类同时还过着社会生活,在社会化的过程中产生出人各有异且会变化的文化性需要。其次,需要(无论是生物性需要还是文化性需要)是人类行为的深层动因或者说动力,由此导致人们产生动机,即采取满足需要的行动的冲动。再次,产生动机的人们将寻找满足需要的手段并通过趋利避害机制而进行选择。即人们将首先根据其需要而对所找到的手段作出主观的利害判断(能满足需要的就有利,妨碍需要满足的则有害),然后在利害判断的基础上进行理性的利害权衡(有利则趋之,有害则避之;两利相权取其大,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后根据利害权衡的结果对手段作出选择,从而产生相应的行为(行为选择)。

笔者以为,“文化-生物人”假设应该是很好地整合了“经济人”和“文化人”两大人性假设,从而恢复了完整的人。因为我们没有轻视或忽视人的生物性和文化性中间的任何一个,并且找到了人的生物性与文化性相互结合而对人的行为产生作用的方式,即趋利避害的生物机制。

三、“文化-生物人”假设的运用

笔者提出“文化-生物人”假设,是着眼于在社会科学研究中去运用的,否则这项研究也就失去了意义。为此,我们就需要说明一下究竟应该如何来运用这个假设。

(一)运用“文化-生物人”假设的前提

任何假设的提出和成立,都是有前提条件的,因此在运用时,就必须要首先指出这些前提条件。对于“文化-生物人”假设来说,其前提条件为:首先,该假设只对有意识状态下的人才适用。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比如昏迷、睡眠、麻醉等等,人不能产生需要和动机,不能采取行为,当然也就无法对其进行分析了。其次,该假设只对能够社会化的人才适用。能够社会化的人才具备与他人交流的能力,才能习得人类的文化,才算是真正完整的人。而那些无法社会化或者社会化过程出现严重障碍的人,比如先天性痴呆、精神病人、植物人等等,严格说来并不是真正的人,顶多算是一种生物。对于这些“人”,按照一般生物来分析就够了,这里的假设对此是不适用的。

不过总的来说,上述两种情况,或者只是极少数的非常案例或非常状态,比如植物人、昏迷者,因而不必予以关注;或者即便是正常状态,比如睡眠,但在社会科学研究中也不具有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很难想象人类是在这种状态下创造历史的。所以,如果有人以上述情况来反驳这里的人性假设,那么我们将认为那不值一驳。

除去上述两大前提外,“文化-生物人”假设也的确有它的局限性,那就是它只能用于分析和解释单个人的单个行为,至于构成我们社会生活的人际互动,那就必须要用到博弈模型了,因为人际互动是双方甚至多方的战略互动行为。但由于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是由单个人的单个行为所构成的,所以我们说“文化-生物人”假设不适于用来分析和解释人际互动,那仅仅是说不能够直接用于分析和解释人际互动的过程和结果,但却可以用于分析和解释博弈某一方或某个人的单个行为。其实,“文化-生物人”假设与博弈模型并不冲突,相反,前者正是后者的前提、基础和起点。

(二)运用“文化-生物人”假设进行分析和解释的步骤

根据“文化-生物人”假设,分析和解释一个人在一定情境下的行为,切入点在于把握此人当时的需要是什么及其相对程度如何。

首先,把握一个人的需要是什么,也就是需要的具体内容或内涵是什么,这有助于我们分析和解释这个人对于为满足需要而寻找到的手段进行利害判断的情况,因为利害判断的一般法则是:能满足需要的就有利,妨碍需要满足的则有害。而要把握一个人的需要是什么,我们就要仔细观察当时的情境,包括行为者自身的生理状况和所处的环境状况,因为一个人的需要不是由内在的生理刺激,就是由外在的自然或社会环境刺激而引起的。通常来说,在相似的情境下,人们所产生的生物性需要会是相同且稳定的,比如在口渴时产生对水的需要。但是对于文化性需要来说,这却未必成立,因为每个人的社会化经历存在差异,这就需要我们更深入地去了解一个人的社会化经历背景。比如说,在饥饿且走投无路的情境中,有的人会去乞食而有的人却不会。不去乞食的人,可能就是深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教育的人,他们在那种情境中,可能产生了对尊严的文化性需要。

其次,把握一个人的需要的相对程度,这有助于我们分析和解释一个人对于其所找到的手段进行利害权衡的情况。事实上,在对寻找到的手段进行利害判断之前,没有人会仅仅产生一种需要。如果说把手段所用以满足的需要称作一级需要的话,那么随着手段的出现,人们就会产生其它一些基于手段的刺激而产生的需要,可称之为二级需要。比如在乞食的案例中,对食物的需要是一级需要,一个人为满足这个需要所找到的手段,即乞食,就会刺激二级需要,即对尊严的需要的产生。正因为多种需要的连锁产生,才导致人们对于所找到的手段在进行利害判断的基础上还要进一步进行利害权衡,这样才能最终确定该手段是有利还是有害的。比如在乞食的案例中,从对食物的需要来说,乞食是有利的,但从对尊严的需要来看,乞食又是有害的。那么乞食这一手段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害的,这就需要进行利害权衡了。可见利害权衡是更加复杂的利害判断。

而在利害权衡的过程中,某一项需要的程度越高,其所占的权重就更大,从而决定着利害权衡的结果。比如在乞食的案例中,对于那些深受“廉者不受嗟来之食”教育的人来说,对尊严的需要的程度就远远高于对食物的需要,从而在利害权衡的过程中,前者占据更大的权重,所以决定着利害权衡的结果,即判定乞食这种手段是有害的。所以我们需要把握一个人各项需要的相对程度,才能解释此人对于其所找到的手段进行利害权衡的情况。

那么怎样才能把握一个人某种需要的相对程度呢?这确实是有难度的。在乞食的案例中我们已经看到,即使是在相似的情境中,同一种需要的相对程度也可能会因人而异,甚至就是同一个人,也可能会因时而异。但是人们的需要的相对程度还是有一些规律可循的,即生物性需要的相对程度与一个人的生理失衡程度成正比,而文化性需要的相对程度则与一个人的社会化程度成正比。比如说,饥饿是一种生理失衡的状况,因此这种生理失衡越严重,对食物的需要程度就越高;而一个人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如果深受“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价值观教育,那么他对贞洁的文化性需要程度就越高。这样的话,通过仔细调查一个人的生理失衡状况和社会化经历背景,我们还是可以把握一个人某种需要的相对程度的。

最后,在利益权衡最终作出后,一个人对于所找到的手段的选择也就出来了:如果手段被判定为有利,那么就采取,否则就抛弃,转而寻找替代手段。不管怎样,这种对于手段的选择,都将导致人们作出某种行为选择:采取某种手段,或者抛弃某种手段而寻找新的手段。而人们的这些行为选择,无不体现出趋利避害的特征。这样,根据“文化-生物人”假设,我们就解释了一个人的行为。

(三)“文化-生物人”假设的理论意义

“文化-生物人”假设不仅可以直接用于分析和解释单个人的单个行为,而且还可以在此基础上发展出更为复杂的行为模型(比如博弈模型),以分析和解释更为广泛和复杂的行为和活动,因此该假设的运用是前景广阔且充满希望的。可以说,如果“文化-生物人”假设确实能够将从前四分五裂的各种人性假设,特别是“经济人”和“文化人”假设都统一起来,从而恢复一个完整的人,成为社会科学研究的元假设,那么社会科学研究就有了一个统一的基础,“经济学帝国主义”和“社会学帝国主义”这两种偏颇的社会科学方法论主张则必将坍塌,而社会科学研究的大同主义则有望实现。

有人可能会担心人性假设的统一会使经济学、社会学、政治学等社会科学学科失去身份特征,不过在笔者看来,这可能正是一件好事。社会科学的出路,本来就在于破除学科壁垒和偏见,而走上一条融合统一的道路,因为那才符合社会科学研究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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