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明投暗”

时间:2022-10-27 08:46:37

如果设置一个黑暗的环境,让盲人带领健全人在黑暗中行走,这将是怎样一种体验?一家源起于德国的社会企业――“黑暗中对话”将这个创意付诸实践。这一次,盲人成了“强者”,健全人则遇见自己的“弱”,真正完成了一场和盲人的对话。

正常人是这样“失明”的

给你一根盲杖,让你坠入一片漆黑。然后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你的视觉完全失效,只能依靠触觉、味觉、听觉感知你周围的一切。当然,还有一位盲人导游员,他们灵活自如,在黑暗中成了你的眼。

这完全是一个角色互换的过程――正常人成了“盲人”,真正的视障盲人却如鱼得水。

在香港便有一家这样的黑暗体验馆:一片漆黑中,不能带入任何可以带来光亮的东西,一组8人,人手一支白色盲杖。参加者可以在近1000平米的场地中体验到5个场景,漫步公园、乘坐渡轮、经过街市、到达音乐厅,最后―站是咖啡馆。

很多参加者的体会是:一开始是忐忑,遁入黑暗让习惯了依赖视觉的人们变得不安;接下来,黑暗促使人们增加对话,因为此时声音是最好的交流;黑暗促使人们去相信导游员,以他的声音作为指引;然后,黑暗让人们的其他感官变敏感,气鸣声、海风的味道、红绿灯的声音、美妙的音乐、倒饮料的声音,那些平时被忽略掉的感受,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重要。

这是一场颠覆性的体验。所有的生活习惯和价值认知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都被打破重来。尤其是,黑暗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我们心底里的那些偏见、假设和思维方式中的局限,得以用心和其他感官去更开放地感受身边的人和事。

香港的这家机构,名叫“黑暗中对话”(Dialogue In Dark,简称DID)。2010年,黑暗体验馆的项目才正式启动。正常人在体验中发现了平时视而不见的事物的美好,也发现了包括导游员在内的视障人士与众不同的能力。

更深入的沟通和了解在黑暗中相遇并完成。事实上,这家机构除了体验馆之外,另有为高级行政人员、专业人士和政、商界人士而设的工作坊,还有针对学生的教育活动。大部分体验需要人们付费参加。

作为一家公益性质的社会企业,它把自身的使命清晰地写在网站上:1.促进共融和沟通;2.为视障人士提供有尊严的工作;3.提高公众对残疾人士的认知和包容,缩窄残疾社群和主流社会之间的鸿沟。

学习的唯―方法就是遇见

“黑暗中对话”不仅香有,它是一个源自德国的社会企业,至今已拓展至全球超过26个国家及150个城市。

1988年,“黑暗中对话”的第一个体验馆在德国汉堡开幕。1996年,“黑暗中对话”开始走出德国,在全球开设临时体验馆,并也开始陆续建立长期体验馆。

在不同城市设置的体验馆大致相同, 但稍稍有些地域特色。比如汉堡,设置了一个类似仓库城式的房间;香港有天星轮渡,便有了一个轮渡的项目;而纽约则根据当地著名的时代广场,也有具特色的设置。

“黑暗中对话”的创办人是德国人海勒奇。年轻时的海勒奇曾在德国一家广播公司做记者,他的领导某一天告诉他,有一个新人进来做记者,希望他可以帮忙带一带,这个新人是个盲人,因交通意外而变盲。当时的海勒奇对盲人一无所知,但按照传统观念,一厢情愿地把这位新人设想成悲惨、可冷、没有价值。

当他见识到这个新来的盲人记者,不仅高大、帅气,虽眼不能见,但其他各种能力与健全人无异,而其聆听、统筹能力更胜一筹。这让海勒奇反思:自己凭什么去判断说这个人的生命是不是有价值的?

这样的遭遇让海勒奇改变了人生轨迹。他跑到法兰克福盲人协会去工作,目睹了更多社会对盲人的偏见。他想改变这种社会状况。

德国哲学家马丁・布伯(MartinBuber)的话让他找到了摘掉人们有色眼镜的出口――“他说,学习的唯一方法就是遇见,遇见就是你要跟不同的人相处、接触,会使你人生有很大的改变。”海勒奇在中国大陆参加某财经年会做演讲时说。

“黑暗中对话”就此诞生。采用商业模式,自负盈亏,别人若问海勒奇赚了多少钱或者是不是不赚钱,海勒奇会说:“我的回答是我没有赚到很多大钱,但我也没有亏损。就我们公司而言,比现金更重要的衡量标准是你通过做这个东西能影响更多的人。”

就影响力而言,“黑暗中对话”成绩斐然。从香港“黑暗中对话”官网上可以看到:自1988年以来,全球已有超过600万人参观过“黑暗中对话”体验馆。100%的访客过了5年仍清晰记得“黑暗中对话”的经历;90%的访客加深了对视障人士需求的认识。

借助黑暗,走出阴影

继2008年“黑暗中对话”被引入香港,2010年,它开始进入中国大陆,总部没在上海。

蔡史印,“黑暗中对话”的首席C00,有过10年企业生活和两年创业生活。在亚特兰大的“黑暗中对话”体验馆的经历,也让她的人生转了轨。

“当时非常震撼,黑暗对我来说很舒服,一进去就觉得很舒适,很新奇。”她说,“当时在跟盲校做义工,盲童学校的学生面临的很大问题是,毕业后唯一能在中国做的工作是按摩。我一直没有想到怎么解决好这个问题,进入体验馆后,发现这是我们一直在找寻的途径。不仅针对盲人本身,同时针对这个社会,改变社会对盲人的偏见,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平等的机会。”

几个月后,与“黑暗中对话”联系上的蔡史印发现,他们刚好在寻找一名C00。经过认真的考虑,她接受了自己跨界的转变,“我可以利用我的商业知识与经验为其服务的机会出现了。”

据蔡史印介绍,目前大陆的业务主要集中在工作坊,提升领导力、沟通力、团队建设、创造力等几个方面,主要面向公司高管、政府管理人员、企业主还有NG0人士。

目前大陆有13名盲人培训师。蔡史印记得,刚刚开始在上海对盲人进行集体培训时,5名来自台湾的盲人和7名来自大陆的盲人,差异很大。台湾盲人活跃、交流能力强,而大陆盲人显得相对害羞、不自信。

这个平台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盲人工作者的自信。譬如“我们有两个20岁左右的盲人小伙子,刚来面试时很害羞,过了3个月,就带来了大学的女友给我们看。”蔡史印欣喜于他们的改变。

能够带领工作坊的培训师需要极好的理解力、洞察力、沟通力和引导力等综合能力

经过系统培训后,盲人培训师将通过黑暗中的工作坊,带领参加的团队,在两个小时内,完成黑暗环境中需要合作完成的任务,并在活动后,由盲人培训师引导这个团队做一个小时的反思和分享。

在大陆,能够担当培训师职务的人并不多。刘天华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个后天因病变盲的男人,读过大学,跟周云蓬是校友,苦练过英语,差点就能去美国费城的一所大学接受针对盲人的培训,接下来,他只身闯深圳,做了7年的按摩工作后,偶然机会进入了“黑暗中对话”,从盲人兼职助教开始做。原本就乐观、积极的刘天华,在这个平台上获得了更多的发展空间。

2010年7月,开始独立带第一场工作坊,个性偏温和的刘天华没能hold住全场,在客户的评分中,还有人给他打了两90

刘天华总结经验,学习让自己变强势,这对他的性格是个很大的挑战:“毕竟跟一个人说话,和对一群人说话,很不一样。别人看不到你,只能用声音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此时必须要换另一种交流方法,需要强势,需要非常不讲情面。”

另外一个挑战是,他必须像个正常人一样,接受大量的出差生活,他住在深圳,有时需要一天便从深圳到上海打个来回。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不到,一开始还需要视力稍微好一些的妻子负责接送,刘天华心里不是滋味,他训练自己更独立、更“正常”:“必须自己来做,自己也觉得有底气。否则就与你跟别人传递的价值观有差距。”

这也正是“黑暗中对话”对待盲人的态度:没有偏见心,健全人可以做到的事情,盲人也可以做到。

身为培训师,刘天华知道,为什么工作坊可以带给健全人以改变,“置身黑暗带来的障碍,一个人平时掩盖得很好的真性情就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他的盲点或者隐藏在他体内的另一个自己都会被发现。”

而参加工作坊的人,如果预先并不知道带领工作坊的培训师是盲人,则会产生更大的震撼。

这正是这个平台的价值。“让人们意识到强和弱都是相对的,然后重新对待平时生活中遇到的不同,不要把不同看成不好。”蔡史印说,“人们可以把黑暗中的体验带人到以后的生活中去,消除生活中的任何歧视,甚至包括年龄的、性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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