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 第7期

她们彼此是闺密又怎样，婚姻这黑匣子中有太多无法启齿的鸡零狗碎，别说跟闺密，就是跟亲姐都不能说。但毫无疑问，闺密是现代都市女性保持身心平衡的基本装备之一。尤其是，当婚姻生活褪色到面目混沌的时候……

老夫老妻

编辑｜画眉?文｜爱上古着是不是衰老标志

1｜莫小畏，女，35岁，文艺苦逼女。婚龄8年，一子3岁半。目前和理科男丈夫处在按部就班的麻木状态。

程可可，女，29岁，自营网店，离异未育。离异原因她一直缄口不言。目前情感状况不详。

黎友娟，女，41岁，博物馆馆员，婚龄15年，一子14岁，上月刚去澳洲读书。精英老公常年天南海北地飞，她开始皈依天主教。

魏谟，女，30岁，设计师，婚龄8年，一女7岁。大学一毕业就和爱得死去活来的丈夫拉埋天窗，被称为模范夫妻的典范。然而可可生日派对她喝HIGH了，自曝他们已经一年多没ML……

呷一口奶茶，罗辰舒一口气。她对这四个人物设置很满意，因为她俨然看见她们在向她频频招手，拉着她胳膊拽着她的手，争先恐后向她倾吐婚姻生活的如此这般。

真要感谢米娅，给她找了写这部《老夫老妻》剧本的大好差事。作为时年35岁、婚龄6年的已婚妇女，她有一肚子五味杂陈，再不抒发一下，恐怕非疯即傻。

现在好了，能光明正大地将满腹周折打散揉碎，假托剧中人物一一嬉笑怒骂出来，而且还能拿钱——请米娅吃十回利兹·卡尔顿，都不足以表达她感激之情的万分之一。

2｜说起来，起码在面儿上，江晓刚也没做什么特别出格的事儿。

奔四男，不肥、不秃、不ED，有车、有房、有TITLE——虽然都不是什么档次太高的，但在23岁刚毕业的小姑娘眼里，也算小有建树了。所以调查显示，这两下里的结合才最固若金汤。故而那两位彼此递个好感、聊聊QQ，单独喝几杯咖啡、吃几顿饭，实在好比腊月雪、五月花一般该当吧。

故而罗辰表达起不快来，心里有点儿发虚：本宫是不是忒敏感、忒狭隘、忒不优雅了？会不会正好给对方抓了把柄呀？

因为厌弃当下的自己，罗辰眼中越发凶巴巴的。江晓刚只好收起惯常的逃避姿态：“不信你看聊天记录好了。她就是说我年会培训做得好，深入浅出，请教了几回专业问题。”他难得正眼看过罗辰，“那次你和万民吃饭，我说过一句话没有？”

罗辰当然不会看江晓刚的聊天记录。这个时候提万民显然更是围魏救赵。哑巴了3秒，罗辰赶紧打点精神翻局：“那是校友聚会好不好？米娅他们都在好不好？再说，”她声音高一点，显得更义正词严，“要是知道他会去，我才不去呢！”

这倒是真的。要知道那天万民会去，罗辰多半是不会去的，除非……除非穿上衣橱里那件新置的绿色高开衩长裙，搭配米白蕾丝衬衫——米白衬脸色，小清新；蕾丝质地若隐若现，小性感；高开衩长裙，别有一种欲拒还迎；万民最喜欢绿色……

见老婆罕见地沉默，江晓刚自觉占了上风：“都老夫老妻了，这点信任都没有，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罗辰沉默下来。她承认，江晓刚这话正确得“杠杠的”，但她怎么就那么讨厌“老夫老妻”这词儿呢？作为坊间有名的时装控，365天，她起码有360个造型——余下那5天她住院来着。但无论她多么卖力捯饬，江晓刚都视若空气。罗辰气不过，好几回凑上去搔首弄姿，江晓刚都跟被打扰了美梦似的，从iPAD里抬起眼来，目光空茫地落在罗辰身后半米处：“嗯，挺好看的。”

罗辰有心打破他的头，或者摔烂iPAD。但回头看见儿子正舔着指尖，眼巴巴望向这边。想到他才3岁，倘若要在后妈手下讨生活……罗辰立刻觉得江晓刚的长脸短了许多。

当然，“老夫老妻”四字也并非全无好处。这几天罗辰剪坏了头发，正懊恼得“吐血”。江晓刚的岿然不“见”，倒令她不由得忘了这茬儿。

3｜“这个女一号莫小畏，肯定就是你的翻版了？真自恋！这个可可，怎么有我的影子？只是除了我没离过婚？”

米娅笑起来真好看，罗辰艳羡地看着她。儿子有多大，罗辰就有几年没睡过整觉了。还是单身好，你看米娅的脸色，再看看自个，黑眼圈快赶上小烟熏了，幸好江晓刚从来不看。

米娅的下一句话，将罗辰立刻从胡思乱想中拔脱：“亲，恭喜我吧——我就要结婚了！”

看罗辰呆若木鸡的样子，米娅自嘲：“不习惯是吧？野百合都有春天，何况谁说过，结婚就一定是好事儿？”

想起米娅帮忙找的这个好活儿，罗辰迅速堆出笑脸：“恭喜恭喜。”顿一下，终于不禁小心翼翼地问：“是谁这么有福啊？”呃，那个人的太太，不是曾经歃血盟誓“山无陵天地合，老娘也不会签字离婚吗？”

米娅的脸落在阴影里，但听她的声音无悲无喜：“对了，刚才进门时，我在大堂碰见万民了。”

4｜罗辰感觉整个身体，包括内脏，立刻绷紧起来。她恨不得掐自个——临出门时，想着戴个帽子遮一下糟糕的发型，谁知偏偏江晓刚多嘴：“算了吧，天那么热，别回头闷出痱子来。”

一念之差啊。要是给万民看见这掉毛鹌鹑似的发型……KAO。她努力让声音显得平和：“哦，他没说来干吗？”

米娅伸个懒腰：“没。人家大老板，无非两种可能：见客户，开房。我看他往高层电梯那边走了。”

罗辰悄悄吐出一口气。她们吃饭的意式餐厅在一楼：“呵呵，你没说约了我吧？”

米娅看着她，抱肘微笑：“你猜呢？”

罗辰也看着米娅，抱肘微笑。呵，所谓闺密，就是知道你最致命软肋的那个人。

罗万二人是“如假包换”的初恋。名义上是被女方母亲胁迫分手。吃饱而失眠时分，罗辰侧头想一想：假如当初，老妈没那样歇斯底里地抗拒这个“靠助学金读书的穷小子”……

儿子忽然尖厉地哭起来。江晓刚翻个身：“喂，儿子哭了，你去看看啊——我明早开会要第一个发言呢。”

罗辰悲愤的眼神如红外线，越过夜幕直射江晓刚……然后忙不迭向儿子的小床跑去。

5｜说起来蛮巧的——每个女人起码都有一个闺密是小三儿，呵呵。

米娅跟那个男人已经超过5年。跟每个深情“小三儿”一样，她以为他们的爱红尘罕有，有朝一日写出来，就是不能撼天动地，也必会荡气回肠。可细究起来，也不过是每个“小三儿”所经历的一切：意欲理性退后，已然相思成灾/只得编造各种理由偷偷相会/循例正室找上门来/三言不合，被当众掴耳光/N次泫然分手/N次泫然复合……搞得罗辰很是担忧：这部《老夫老妻》中的程可可，倘若真的以米娅为原型，还真有点儿对不住观众。

可是，对方的太太，怎会忽然竟肯离了？难道受到武力胁迫？迎着罗辰饥渴的眼光，米娅失笑：“现在，你的剧本有料可写了。”

6｜确实够狗血。那人的太太，万念俱灰之下去欧洲散心，居然老天开眼，与一比利时老头一见钟情，回来立刻就签了字。房子贱卖，房款平分。谢天谢地这二人没孩子——也许就坏在没孩子上？

罗辰没见过这位女士。印象中，女人遭劈腿，多半由于自身魅力欠奉。哎，甲之砒霜乙之蜜糖，她不过是没有遇上那个好她这一款的人吧。

“这简直等同于天上掉头彩啊。”罗辰双手合十，替米娅幸福得有些恍惚。

米娅淡淡一笑。罗辰诧异：“你不开心吗？”

米娅看起来似乎有点伤感：“起码没有想象中的那么……”

“Why？因为失去了对手？难道你忘了倒在我怀里的那些……呃，痛哭？”罗辰没好意思加“捶胸”二字。

米娅喝光杯里的红酒：“5年，也算老夫老妻了吧？我们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肩并肩手牵手心贴心，非常痛苦，也特别幸福。但现在忽然……”她笑起来，“亲，没有哪两个人在一起会是天衣无缝……你懂的。”

7｜久婚成精，罗辰当然懂。假如有一天，江晓刚跟她摊牌，说要跟23岁小姑娘走人。罗辰决定：哪怕咬碎槽牙，也必答“好好好”。

“给你三五年，随你怎么折腾，我和儿子一起等。”假以时日，那边不起内讧，除非山无陵天地合，嗯哼。

顺着酒店后门溜边绕出去的滋味可真够累的，但总比顶着鹌鹑头劈面遇见万民的好。好容易一脚踏进不远处的商场，顺手抄起货架上一副太阳镜试戴，罗辰这才长嘘一口气：嗯，安全了。

然而这口气还没嘘完，她惊叫起来：“包，我的包呢？”

为了试戴眼镜，她顺手把包放在脚底下。前后不过十几秒，再一低头，她新置的Marc Jacobs包包，连同一会儿要去存信用卡的8000元现金，当然，还有江晓刚买给她的生日礼物爱疯，内涵不菲的化妆包、钥匙、身份证、信用卡、储蓄卡……还有一部数码相机，全没了。她脑中一片空白，张皇四顾。旁边售货员压低声音：“一个小孩。小孩提走了。”

她追出柜台，哪里有什么小孩。她觉得渴，但胃很胀。冷，但同时出汗。

好半天，她想起一个电话。保安这才出现，不紧不慢问她丢了什么。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抢过他的电话。

江晓刚在23分钟后出现。罗辰简直不能想象，他是怎么在这座著名的堵城，区区23分钟就穿越数十公里的。他紧紧抱住号啕大哭的她，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别哭别哭，人没事就好。”

罗辰哭得直跺脚：“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江晓刚愣了愣，翻翻眼睛：“你什么时候剪得这怪异的发型啊？”

8｜第二天是周末。罗辰是在江晓刚补送的爱疯上，看到米娅前一天发的两条短信的。

其一：“我在酒店地下车库碰见万民和他新近的小情人了。据说前几位，已纷纷被他送往欧美各国游学。从太太到情人，他都极力安置妥帖，这算好男人吧？”

第二条：“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告诉你好——《老夫老妻》最大的投资商是万民他们集团。你是他钦定的唯一编剧。”

罗辰“嗖”地站起来——江晓刚在那边叫：“喂，吃饭了，再不吃又凉了，你又该闹胃痛了，又要发脾气了。”

罗辰答应着，按下删除键，缓缓走进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