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轿”考据

时间:2022-10-25 04:27:51

在人类文明史上,等级制从来都不陌生,只不过有的文明在等级诉求之外,还有一些多元追求。

因为东方史上的一次大洪水,我们不但拥有了“疏导”的治理良方,且治水总裁出行方式也被顺便记录了下来:除了舟、车、橇之类工具,禹爷走山路时候坐的是滑竿之类“轿子”――当然是由于交通状况特殊。

在中国,轮子的历史值得一夸――人文始祖黄帝早就发明了轮车,否则他不会被称为“轩辕”。从对黄帝的尊称可见,即使在上古时代,人们也认为轮子的发明是交通技术的巨大进步。一千多年以后的周代,对轮子的狂热追求,甚至到了以“车”进行“国际排行”的程度诸侯国常以“千乘之国”或“万乘之国”来描述国力。

但有的时候,也会出现不可思议的另类追求,始皇帝赢政便是这样一位大人物――他卸掉了驷马之乘的轮子,改用人力来扛,叫做“步辇”。始皇帝“以人为轮”的步辇,豪华之状单凭一个历史细节就可管窥:当年始皇帝乘豪华步辇巡游,草民刘邦有幸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目睹了这一排场,便感慨说:“大丈夫当如此也!”

目睹豪华排场,有时候确实十分励志。时隔近两千年后,在广西造反的广东洪秀才,一旦建立“天国”,便立马为自己打造了64人轿制,一下子就把16轿制的当朝皇帝给比下去了。别说天王了,就连东王杨秀清也享受48抬轿制。

中国古代贵族政治实行礼制,然贵族政治没落后,等级规制形成的身份炫示,却成了上行下效的主流爱好,“人上人”与“超级享受”成为因果,并内化为难以改造的“隐性文明”。

始皇帝的步辇并未一贯地被荣耀继承。比如汉代就比较偏好轮子,自上至下以轮为尊,以至于卑贱的商人不得乘车。当然这也许是出于统治者的某种喜好。

由于某种很偏执的追求,帝王时代的统治者十分忌讳草民百姓“山寨”他们高贵的样子,因此总与草民百姓较劲。东晋时期政权偏安东南一隅,马匹成为稀有动物,于是骑马便被特权阶层垄断。到了唐时代,由于过于繁荣昌盛,结果车马无处不在,以车马来显示尊贵再次成为难题,唐太宗又卸掉了轮子“用人荷之”,使用范围仅限于皇族。

既然卸掉了轮子,那就把智慧都用在舒适度改造上吧!大宋时代的轿子,因此无比奢华先进,承载量也大大提升,出现“六座”。此后统治者也懒得再拿“人轮”跟百姓较劲,加以国泰民安,只好默许能坐得起的人都坐轿子,只不过轿子本身严格地分出了三六九等。《清明上河图》出世前后,在繁荣昌盛的首善之区汴京,轿子部分地成为了服务行业,南宋时也完全放任了车辆限制。按常理来说,轮子被解放后,技术应该飞驰发展了――绝无八百年后福特等人抢占先机的可能。然而我们似乎没有这个追求。

出于“防腐反腐”的目的,农民出身的朱皇帝开国伊始便取缔了轿子,规定出行只能车马伺候。然而“人亡政息”,到了嘉靖时代,大明王朝可谓是“无官不轿”,且其排场和奢华几乎惊得入关的八旗子弟滚下马来。事后证明,即使马上八旗,也终不敌以人为轮的轿子文化,非但如此,他们还试图抵制蛮夷的蒸汽轮子,“轿车”之谓算是个妥协。

尽管我们常常认为坐轿抬轿乃人各有命,但总有人觉得不舒服。英国罗素来华后坐了一次轿子,内心惶恐不安,难以理解轿夫的兴高采烈。罗素是英国人,观念不一样,其实中国也有觉得坐轿别扭的人,比如宋代相互掐架很厉害的王安石和司马光,都“未尝敢以人代畜也”。

轿子文化固然已成为传统,但风水轮流转。今天的眼光反过来看,轿子却像绿色农业一样很有可取之处,比如它比汽车环保。

法国人布罗代尔解释中国“轮子”长期不敌“轿子”现象时,认为是“人口红利”的结果,似乎也有道理。就这两点来看,推广以轿代步应该相当靠谱。即便作为精神追求,如果轿子能成为高级阶层的新选择,则必然能带动大众出行选择向新的潮流发展,缓解轿车攀比造成的现实困境。相比骑自行车而言,按思维惯性,乘轿子不但不会被国人视为下贱,甚至会比有轮子的轿车高级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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