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情仇撼心魄

时间:2022-10-25 04:08:22

四川省川剧院复演的《金子》,笔者观后感悟颇深。

剧中凄美浪漫、悲壮悸罔的故事遥远得不可捉摸;剧中充满野性的金子、粗犷强悍的仇虎、刁钻阴狠的焦母、温柔懦弱的大星等人,也都是一些多数人完全不熟悉的人物,然而该剧带给观众的震撼是深刻的。《金子》堪称中国传统戏曲创作民族化、地方化、个性化的代表作,是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艺术特征在现代戏曲创作中成功运用并充分发挥的典范之作,对中国现代戏曲的研究和创作具有广泛的借鉴意义。

川剧《金子》改编自曹禺话剧《原野》,讲述了一个发生在旧中国农村的故事:恶霸“焦阎王”害死了仇虎的亲人并将他诬告入狱,仇虎的恋人金子被迫嫁给焦阎王之子焦大星,金子在焦家饱受焦母的折磨。10年后,仇虎带着复仇的心愿越狱返乡,与金子恋情复燃,遗憾的是焦阎王已死,仇虎欲杀大星及他与前妻所生之子。金子百般劝阻不成,亦深陷爱恨情仇的旋涡……最终无情的血光替代了难耐的煎熬,金子与仇虎仓皇逃跑,欲奔向“黄金铺路”的理想境地,然而在树林中不料枪声响起,一对恋人从此阴阳两分……

笔者的观剧感受是:从话剧《原野》到川剧《金子》,这个嬗变的结果是极为成功的。

一、以崭新视角阐释“复仇”寓意,拉近观众与剧情的距离

《原野》在曹禺的剧作中是最富争议的一部戏,其争议的焦点主要源自“复仇”的主题。由于仇虎“复仇”建立在“父债子孙还”的基础之上,被伤害者俱是无辜之人,极易让观众产生理解上的阻隔。《金子》的编导在深入理解原著精神的基础上,尽力弱化《原野》中较为浓郁的狭隘复仇理念,把一号角色由仇虎变为金子,以金子悲剧性的命运作为故事主线,着重表现中国底层妇女渴望爱情、善良宽容、不甘示弱、追求光明的品格和理想,着力强调了人性从变异到复归的深刻内涵。

具体来说,为化解原著情节与立意费解的难题,编导从三个方面着力打磨此剧:1.以金子的命运沉浮为主线,加重了其与仇虎的爱情线,使主线清晰、剧情流畅,该剧构织了一个完全不同于原著的序幕:在“老屋旧了,老屋朽了”的伴唱中,一根犹如刑绳的红绸将没有爱情的金子与大星捆绑在一起,新娘子悲愤填膺地呼叫“虎子哥”,新郎官则妙不可言地喊“妈”,此后便是手举镣铐的仇虎向苍天宣告:“我仇虎回来了!”这一序幕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向观众做出了明晰的交代:一桩不幸的婚姻已经形成,一个复仇的悬念即将开始。在接下来的戏中,仇虎的复仇计划伴随着他与金子的旧情复燃而步步展开,金子以“莫伤爱情”劝阻仇虎,焦母以“奉送爱情”诱劝仇虎,大星以“保护爱情”哀求仇虎,而剧终便是爱情之火的再度熄灭。如此一来,观众像看一出爱情悲剧一样接受了创作者所要表达的立意。2.加重了“呼唤宽容”的寓意,让是非分明、立意清楚。话剧《原野》对仇虎“复仇”对错的评价确有些模糊,而《金子》则对滥杀无辜的“复仇”方式给予明确否定。当金子得知仇虎的意图时,百般阻挠,甚至不惜做出“才相逢又离分”的决定,打算“劝他速速离险境,催他快快远方行”。在仇虎杀死大星之后,金子气愤捶打。当年幼的小黑子因仇虎而丧命时,金子悲愤欲绝当即昏倒,醒后怒斥:“你变了,你变了,虎子心变杀人刀。”显然,否定以恶对恶的“复仇”、着力呼唤宽容忍让,已是川剧《金子》所要表达的意图。3.弱化了血腥恐怖的场面,将喜剧因素注入悲剧。《金子》受原“复仇”故事的限定,很难避开“滥杀”的恐怖与血腥场面。为让观众免遭不良的感官刺激,《金子》的编导将原著中又丑又瘸、幽灵般的仇虎改为威武剽悍的俊汉,缓冲了复仇结果出现前后的恐怖情绪,使观众较为容易理解与接受其行为。当仇虎即将杀死大星时,编剧让其先亮出一个“藏刀”的特技,再让他与大星和金子重现儿时“抬肉轿子”与“念儿歌”的场面,最后让大星“变脸”为焦阎王,这样一来,正值醉酒之时的仇虎出刀杀人便变得顺理成章。

二、以完美的戏曲形式演绎沉重的故事,始终给观众以视听之娱

《金子》的剧本非常精致,剧名改称《金子》,显然把全剧中心人物由仇虎向金子偏移,然而它仍然充分显示了原著强烈的悲剧精神,处处显示着原著的丰富内涵,这是一种创造性的改编。改编的创造性更在于没有流于话剧加唱,而是地地道道、饱含着风格韵味的川剧。唱念之处设置得体,语言既深刻、通俗,又不乏有四川人式样的幽默,如焦母骂大星“你少喝了骨头汤”、金子对大星说“真感情要命,假感情要钱”此等语言,可谓异常精彩。

此外,剧中人物形象可谓栩栩如生,剧情发展环环相扣,矛盾冲突得当合理,唱词对白韵味十足。尤其对金子形象的设计极为成功,该剧以金子的命运作为推动剧情的主线,着力强化其真善美的人格闪光点:金子泼辣率真,敢爱敢恨,同时又怀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善良之心;她妩媚、漂亮,但绝非放荡淫邪之人;她始终处于“一半儿悲虎子苦难,一半儿哀懦夫可怜”的矛盾心态中。较之《原野》,川剧中的金子更加可爱,个性更加鲜明。其他人物如阴毒可怖的焦母、懦弱可怜的大星、憨傻稚气的白傻子、强悍刚勇的仇虎以及助纣为虐的常五,均各具特色,各有千秋。正是这六位主要人物形象的成功,共同托起了川剧《金子》的成功。

还有,这出戏所呈现出的整体风貌相当完美。导演风格凝重,精深醇厚,坚守戏曲本体,在戏曲的程序性与虚拟性上做得不温不火且极富巴渝特色。众多场面的调度极为精致,如序幕中的红绸缠新人,一场金子与仇虎重逢时的相拥托抱,二场金子与仇虎调情以及焦母摔花、金子捡花,三场的“抬肉轿子”与三人卧地唱儿歌,四场中藏刀、变脸川剧绝活的巧妙运用,五场常五的瘫坠以及仇虎死前与金子舞蹈化的程式调度等。该剧的舞美充分利用了声、光、电等现代化手段,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同时又不乏美感。全剧所营造出的气氛虽有压抑与紧张却不显血腥,整个舞台装置不堆不砌,给演员留有充分的表演空间。音乐优美动人,颇具特色,借用四川民歌《槐花几时开》的旋律,为剧情发展烘云托月、强化氛围。金子、仇虎的唱腔及帮腔优美动人,时而抒情哀怨,时而荡气回肠,淋漓尽致地表达了人物的心态。

三、以非凡的演员铸造全剧的个性,获取倾倒观众的效果

《金子》中的演员都非常出色,唱、做、念、舞情浓且细腻、深刻而精湛。饰演焦母的演员陈雪,把瞎老婆子既狠毒、猜忌,又有惜子柔肠的双重特点刻画得入木三分;饰演大星的演员张建平,把一个“无用好人”可怜善弱的本性展现得惟妙惟肖;仇虎的饰演者赵勇,活现了“复仇魔王”的刚烈与执着;扮演白傻子与常五的演员也都演得活灵活现。自然,最值得称道的当数饰演金子的沈铁梅,她对角色内在情感的把握极为准确,把金子痛苦、挣扎、多情及反叛的性格以及爱、恨、情、仇的心理表达得无懈可击,一招一式、一颦一笑、一个声腔、一句道白均恰到好处,可谓唱做俱佳。演员沈铁梅运用高亢、激越的川剧高腔渲染了金子的悲剧命运,使用粗犷、准确的动作表现了金子的大胆和野性,又用细腻、柔和的表演体现了金子的善良和同情心,演员把川剧程式运用得流畅自如,达到了几近完美的艺术境界。

川剧《金子》把艺术性和娱乐性完美结合,把民族化和戏曲化完美结合,它以全方位的成功,被公认为“二十世纪末中国戏曲的代表作”。笔者在如饥似渴地汲取这部精品剧目营养的同时,也寻找到了些许的“不足”:第一,仇虎的形象过于“英雄化”与表面化,原著赋予这一人物的复杂心理映像,在《金子》中似有弱化之嫌,他在杀人前的心理矛盾淡漠了,杀人之后的惊恐与幻觉消失了,他始终没有犹豫和自责,始终是一种心态、一副架式和一个腔调。较之原著,这个人物的改造不能说是成功的。第二,原著中象征“黄金铺路”的火车鸣声多达十几次,其重要寓意显而易见。而《金子》始终没有对火车的声音做出语言上的阐释,虽然出现过两三次火车的声音,但带给观众的印象太弱。原著中,仇虎曾在关键时刻道破了“黄金铺路”的美好理想,其实是他凭空编造的虚幻,而《金子》删减了这个重要的道破,无意中误导观众对听到的火车鸣声产生理解上的偏差。第三,剧终伴唱采用了情歌《郎是山中黄桷树》,易把观众误导为这真是一部悲欢离合的爱情悲剧,从而减弱了其深邃立意。笔者认为,若采用序幕中“老屋旧了,老屋朽了;亮的暗中找,美的难寻找;爱的心中找,磨难苦未了”一段,似乎与主题会更加接近。

作者单位:河南省周口市演出管理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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