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中国医界对西方医学的观察与仿行

时间:2022-10-25 03:57:15

清末中国医界对西方医学的观察与仿行





〔摘要〕 在晚清的中西医对比中,西方慎重医学、医风谨严渐成人之共识。时人观察到西方医者经考试合格给以执照后方可行医,在一定程度上确实避免了庸医之害,故主张中国医界也仿行考医一制,以达医学之善。虽然仍有人反对,从负面指出考医制存在的问题,但在西方医学的影响及冲击之下,中国医界仍渐行此制。与考医制一样,医院、医会、医报等西来形制也受到了关注与仿行。同时,时人倡言重医兴医,还有着医学之外的关怀,即强种强国。

〔关键词〕 中国医界;西方医学;考医;医会;医报;强种强国

〔中图分类号〕K2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769(2012)04-0167-09

①清末中国的西医群体尚未完全养成,故本文中的中国医界更多指“中医界”,但也并非仅指“中医”,有时仍通称包括中、西医在内的整个医界。

②可见《欧洲中古学人风气》,《知新报》第68、69册,光绪二十四年九月一、十一日(1898年),澳门基金会,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6年,940、954页。

③相关研究有赵洪钧《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年;杨念群《再造病人——中西医冲突下的空间政治(1832-1985)》,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年;董少新《形神之间:早期西洋医学入华史稿》,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皮国立《近代中医的身体观与思想转型:唐宗海与中西医汇通时代》,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慕景强《西医往事——民国西医教育的本土化之路》,中国协和医科大学出版社,2010年等等。

〔作者简介〕鲁萍,苏州大学社会学院讲师,江苏苏州 215123。

或因中西交通的增多以及西医事业在中国的开展,清末对西方医学的介绍相当多见。当时影响较大的《申报》、《格致新报》、《大公报》上都常有此类报道。康广仁等所编《知新报》也曾多期刊载西方医学知识。②通过这些报道,西方医者的考选、医会、医报等形制渐被时人了解,并被视为西方医学进步之由,西人“重医”、医学谨严也渐成一共同的认知。

时人认为,西方医学有一整套严密的机制,重视培养、选拔医生,借助于医会、医报等学术公器,医学日益进步。不少人因此心存向往。那时,中国原有医学的地位已因西医的参照日益坠落,但多数人只是将这归于制度或体系的不完善,并不怀疑医学本身。因此,当看到西人因制度完备而致医学美善时,遂主张仿而行之,中国医界的趋西之路由此开启。

这一历程近年已颇为学者关注。③西医东渐后的中国医界及社会发生了不同于以往的变化,其间的中西互动与纠缠相当复杂,不仅中国医界受到冲击与影响,即西方医学也有被影响的一面。中国医界最初仅是欲袭西人重医之道以振兴己国之医,未想却由形式上的模仿渐及知识体系的学习,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这一系列的变化究竟是如何的,既往的研究并不充分,即中国医界最初对西制的仿行,也仍需进一步的探索。

一、考医制的推行

在对西方医学体制的各种观察与表述中,医者的考选最被关注。1871年,同文馆的医学教习英人德贞曾介绍过这一制度,其言外国选医极其慎重,“必在医院习四年,又必二十一岁以上者方准为之,不许私充。凡内科、外科、幼科、查验科、化学、草学、身体学、辩证学等皆通达者,有管理宗学院及医院,秉公拔取,领有文凭,钤有院印,本人姓名年貌所学所能俱载于上,交该士为执,故国内医人皆注名于册”,是以外国医士“非经选取不许出治,不得随己意未经官考即出行道”,并指出“若西国之法遴选,虽难,或可免庸手之误。”〔1〕德贞还进一步阐释了此制之由来,“缘庸医误弊人命有害于国,故秉政者立医学以统辖之,所以重民命也。非若百工技艺,人可随意为之,因其虽偶有差谬,于国亦无大伤,故无须国家治理之也。”〔2〕在这里,他特别强调了“民命”的因素。

那时,中国医界本常思及医者庸劣,报上也时有对相关问题的讨论。故德贞所言西方之慎重医学及医学的考选制度颇致人深刻印象。此后,也多有时人关注及此。1876年,有人在翻译西国医书时,就注意到“西国医生贵重之至,必经考试,如式方准行世”。〔3〕因为“非经医院考取不能出手”,“律己严”,所以“误人少也”。 1879年,《申报》上还刊载了日本考医的消息,文中谈到欧洲“各地皆设大医院,欲学医者先入院肄业数年,且时至病院视名医之医病,学业成就始给予牌照,准其行医。且又时考试之,其呆蠢者则即将牌照吊销,法至善也!”而反观自身,似不足媲美,在作者眼中,中国“各医生略知汤引便悬壶行术,延者不察,每多致误,等性命于鸿毛”,实为大弊。〔4〕言下对中国医者的出身相当不满。

有时人即指出这种状况与中国素不重医相关。陈元朋在《宋代的儒医》一文中指出,宋代开始,医成为士大夫之业,儒医出现,从而医的地位得以提高,因此“医”并不是一直被视为“小道”的。(见陈元朋《宋代的儒医——兼评Robert P. Hymes有关宋元医者地位的论点》,《新史学》第6卷第1期,1995年3月,179-202页。)但笔者以为,在中国古代这样一个大的时间段中,总体来说,医业是不被重视的。“盖惟上之人重视乎医,故下之人亦不敢视为小道”,中国“则素与星相杂技同列,贵介子弟从不屑以医业成家,所称名医、时医者大抵皆粗识之无,略知字体,从师一二载,便思出其技以售钱,尽有声誉大噪于时而药单上尚劣不成字者”。〔5〕《皇朝经世文统编》所收清人一文也有大致的认同,认为中国对医学不重视,从而造成为医不慎的局面,“中国向视医学为小道,待之不重,责之亦不甚严,苟且从事,为例所不禁,即有错误,罪止枷杖,且准收赎。故若辈坦然为之,无所顾忌,惟在延请者自慎之耳”。〔6〕

19世纪中晚期,中西医学二元竞争之势渐成,时人在比较中西医法时,颇有“中国之医,恒不及泰西之精”的感受。因为“医生一端,乃民间疾病所需,为当关心者”。在西方国家,“医生皆由国家考取,非考取而官给以凭照者,则不能行道于通都大邑之间。”中国之医却不然,“无论世医、儒医及精理方脉之医,皆非由官考取而后行道也。”虽然其中“未尝无一二精通之士”,但“不足恃者”也不少。世医中“祖宗之遗子孙或不能世守”,且“人之性情有纯驳”,学问必“有上下,不能一致也”;而无师承之儒医、幼而拜师习方脉之医,是否遍读诸书,深通医理,或由业师严格训练,也不一定。这些医者,如果行医之初皆“不考取于官而遽行医,其有挟术半生,不蹈庸医杀人之罪哉?”此段及下段所引见《考医说》,《申报》第3727号,1883年8月28日,上海书店,1982年影印本第23册,351页。又见邵之棠辑《皇朝经世文统编》卷九十九格物部五?医学,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1979年,4032页。

上一篇:探析工会在企业文化建设中的作用 下一篇:借款合同性质的厘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