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梦见你
时间：2022-10-25 12:54:24
1
“记不得的梦，都是会成真的梦。”这是秦琴在小说里看过的句子。她觉得这说法很扯淡――既然都记不得了，那成真了又怎么证明？所以眼下，面对在学校后的草坡睡着，醒来泪流满面却完全想不起梦见了什么的状况，秦琴也完全没有担忧。她只是坐在原地，觉着胸口很难过，发了两秒的愣。再下一秒，背脊传来细微的痛感。一个空矿泉水瓶滚到脚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话间一个男生跑到跟前，比画着抱歉的手势，“没想到这儿有人……啊？你哭了？”
“自以为是。我有那么娇气吗？”秦琴别过脸，狼狈中有一丝被打扰的怒意，“干吗乱扔垃圾！”
“啊嗯――”男生扯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叹声，“那你在哭什么？上课时间一个人在这儿。嘿，逃课啊？”他知道不用为女生的泪水负责任后，竟有了八卦的闲情。
秦琴心中不爽：“关你什么事啊。”
没想到男生干脆坐了下来，两条长腿在草地上大大咧咧展开：“事先声明，我可不是逃课。我们班在上体育课，男生自由活动。”
“……关我什么事？”
“啧啧……我说你啊，身为女生，这么冷漠叛逆的好吗？”
“那你呢？身为男生，这么热乎自来熟的好吗？”秦琴“嘁”一声，“还是说你就是想搭讪？刚刚那瓶子是故意的吧？”
“哎呀，被拆穿了。”对方倒也不反驳，抚着后脑勺傻乎乎地笑起来，“我叫于尽，一年级一班的。你呢？认识一下呗。”
秦琴翻了个白眼，说：“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啊？真的假的？”男生一脸惋惜。
当然是――假的。别说男朋友，就连朋友，升上高中大半年时间，她也没能在班上交到相熟的。她嫌弃班上那群天天把“好帅”挂嘴边的女生，也厌烦那帮长着一脸青春痘耍帅的男生。
“真的。”她面不改色，只想快点把对方打发走。
“那你刚刚哭，不会是因为你男朋友吧？”
愣了愣，秦琴咬牙把头一点。
“居然害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哭，你男朋友很不上道哦。”
“……不愧是上体育课也跑出来搭讪的人，真会说话。”秦琴不客气地吐槽，语气却软下来。
“是我们学校的吗？”
班上男生的脸浮进脑海。“怎么可能？”秦琴用力摇了摇头。
眼看谎言的雪球越滚越大，秦琴暗自打定主意，等下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只回复以“关你屁事”。
“那你男朋友不会是七中的吧？”
“关你……嗯，是啊。”
2
秦琴明白于尽为什么会直接将外校和七中挂钩。
七中和她就读的十二中相距不过一个车站，但前者是省重点高中，后者则是市三流高中。学习差不是罪，罪在500米外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好学生，他们聪明又伶俐，他们努力又勤奋。秦琴原本以为自己也会是其中一分子。
初中时的秦琴，每次考试都能排进班级前五。初三那年，秦琴偷偷喜欢上了和她在同一个公交站等车的男生，他不但足够帅，而且穿着七中的校服。填报志愿时，秦琴时常幻想着一部飘荡着绚烂肥皂泡的少女漫画。
“他是班上的体委，踢球很厉害，脑子也很好，参加省里的围棋比赛还拿过奖呢。本来我们约好要一起考七中的，但我落榜了。”
秦琴后来是这么跟于尽说的，整句话除了“我落榜了”4个字，其余全部是她的胡扯瞎编。她连车站帅哥姓甚名谁都不清楚。
“所以现在就天各一方了？”男生一脸同情。
“嗯……”
“想考七中，结果上了十二中，心理落差该很大吧，难怪会逃课。”
“嗯。”这次是真的认同。尽管做好了落榜的心理准备，但秦琴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沦落到读十二中的地步。
“那会不会担心啊？男朋友那么优秀……”
“他很专一的。”秦琴撇嘴，替七中帅哥添上新光环，“我们还是可以经常一起回家啊。”
3
秦琴没觉得自己在撒谎，她只是在讲故事。
“他不要太受欢迎哦。我们没在一起时，我的一个朋友还找我帮她问他有没有女朋友。结果我去问，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的女朋友不就是你吗？’。”
“中考我扁桃体发炎，考砸了，那天在考场外我哭了好久，还好有他一直陪着我……”
面店里人声鼎沸。秦琴一边虚构着浪漫桥段，一边低头吹凉眼前的面汤。这是秦琴第三次和于尽聊天。
“对了，之前你说你男朋友下围棋很厉害，你会下吗？”他突然问。
“我？会啊。”就是因为自己会，所以才将七中帅哥设定成围棋高手的。
“你不知道我们学校有围棋社吧？”男生笑嘻嘻地提着筷子朝自己比画，“参加呗，我是副社长哦。我可以介绍朋友给你认识。”
“啊？”
“多交几个朋友没坏处啊。”
“……啊！”秦琴瞪大眼睛，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自己就算性格再孤僻，也没沦落到靠别人施舍友情的地步。自尊心顿时如烧开的水壶，发出一声声尖锐的嘶鸣。
“我有的是朋友！”她用力扒了几口面，面红耳赤地站起来。
真是气死了！朋友什么的，真要交的话，一打两打那还不是随手的事？
当然是气话。以秦琴的性格，要她交两打朋友，还不如让她喝两打啤酒容易。但既然有心，又拉下了面子，她还是顺利地和前后座位的两个女生熟了起来。
一星期后，她和小伙伴在拉面店撞上于尽。
“真巧。”她挽着身旁的女生，主动打招呼。
于尽从人群里转过头，朝她们挑了挑眉毛，一脸爽朗笑容。“又见面啦。”他边笑边指向店里某个角落，“那边有空位，快去吧。”
“啊啊！真的，快去！”性急的同伴拉着秦琴挤了过去。
“刚刚那个男生感觉不错啊。”小伙伴A的声音。
“一班的体委嘛！”小伙伴B说，转向秦琴，“你认识他啊？”
“算认识吧。”秦琴瞪大眼睛，“一班的体委？”
B的眼睛瞪得更大：“不记得了吗？上次我们班和他们班合上体育课，他足球踢得可好了。”
“有吗？”秦琴在脑海搜索一圈，完全没有相关记忆。
“肯定是你翘课了。”显然小伙伴们也很了解她，“秦琴你老翘课，都去哪儿了啊？你有男朋友了吗？”
“当然……”正要否认，冷不防有声音划过耳畔：“喂！先走咯――”不远处的人群中，于尽朝自己挥手招呼，一脸万年不变的愉快表情。
如果以后他知道“其实秦琴没有男朋友”这个真相的话……
她突然担心被于尽知道她的不诚实。
4
围棋社副社长，一班体委，足球踢得好，是巧合吗？
周末放学后，秦琴跑到社团教室门口。视线越过人群，落在那个自称“围棋社副社长”的家伙身上。此刻他正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看着社员对战。
秦琴突然紧张起来，正犹豫要不要干脆离开，冷不防和抬起头的男生交汇了视线。
“啊，你怎么来了？”愣了愣，于尽露出他的招牌笑容，向秦琴走了过来。
“呃，我是……”秦琴脑子一团乱麻。
“我知道了，是来参加围棋社的吧？”等了5秒没等到答案，对方擅自给出答案。
“嘁，才不是！”否定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下一秒，秦琴就陷入“多好的借口，干吗不顺着阶梯下啊”的懊恼。
“……那你是？”
“我，我是――我是来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的。”她脱口而出。
她顿了顿，又说：“帮我同学问的。”
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秦琴捏紧衣角，看着眼前的男生。白炽灯在头顶落下冷硬的光，将他的轮廓涂抹得棱角分明。
“嗯？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觉得场景似曾相识？”于尽的手在秦琴面前挥了挥。
“啊？”
“忘啦？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和你男朋友没交往前，有别的女生让你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吗？”于尽朝秦琴舒展着眉眼笑道，“不觉得很像刚才那样吗？”
秦琴咬着唇，用力压抑胸腔里的情绪翻涌。它们在先前男生的那句“女朋友？有啊”里蜂拥而出，犹如被风吹高的浪。秦琴能听到它们拍打心壁时的闷响。
5
3天后，秦琴从伤感里清醒过来，她的自尊心小宇宙开始发光发热，并在一个星期后，两班合上体育课时，面朝于尽，怨念四射。
“哎，你怎么了？”硬着头皮打了半节课的球，于尽终于还是扛不住女生充满气场的怒视，“干吗老盯着人家看，爱上我啦？”
“呸。”
“脸这么臭，谁惹你了？”
“你。”
“哈――”男生笑了一声，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上次我话没说完你就跑了。你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似曾相识’啊？”
“这还需要说吗？”秦琴用鼻孔哼气，“就是经历过一个场景，明明以前没遇到过，但又有种熟悉的感觉。”
“有说是前世经历过，也有说是曾经做过类似的梦。我嘛，比较相信后者。”
“那不记得的梦，都是会成真的梦吗？”
“哈，有可能。”于尽打了个响指，笑起来，“说起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聊你‘男朋友’以外的话题啊。”
秦琴皱了皱眉：“我男朋友没什么好说的，不如说说你女朋友吧。怎样的人啊？”
“可爱的女高中生咯。”
“啊？没啦？”
“还有嘛……”男生右手肘撑着膝盖，“中长发、齐刘海、白皮肤，又冷漠又叛逆，还爱翘课，会因为考砸了坐在学校门口哭。嗯，还有平时坐公交车――唔嗯嗯？”
于尽瞪大眼睛，将捂上自己嘴巴的女生的手掰开。
秦琴满脸通红地盯着眼前的男生，傻子都听得出来明明是在说自己啊。
等等，回味着先前男生话里的描述，有什么钻进了秦琴脑海，“砰”一声爆炸了，她惊恐地抬起头：“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是知道你中考考砸时没有男朋友陪，还是知道你都是一个人在车站等车？还是――”
男生用虎口托着下巴，笑得清澈又邪气：“嘿嘿，其实我也没想过要看穿你啊。只是碰巧我平常坐的公交车会经过你等车的车站。又碰巧，我的第一志愿也是七中。”
“真的……太巧了。”秦琴有气无力，“更巧的是你居然还记得我……”
“中考那天看到你一个人坐在门口哭，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后来一眼就认出你了。”于尽收敛起微笑，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说，“是‘真正的似曾相识’。”
风将厚厚的云层剪成细丝，金色的光哗啦啦地自头顶的树荫落下。秦琴眯了眯眼，看向面前的男生。他的眼睛可真亮，亮得一如他们的初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