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苹果 红苹果

秋季在一天一天地逼近，树叶在一片一片地下落，大雁在一群一群地南飞，而我的心，却在寒冬临近时一丝一丝地温暖起来，像冰雪融化的溪水活蹦乱跳地向春天奔去。

又是一节美术课，同学们都坐在座位上安静地等待美术老师的到来。一个大男孩在教室门边抬头望望，快步走了进来。

他是谁？同桌小鹿捅捅我的胳膊。也许是走错教室的高年级学生吧。我懒懒地回答，还在期待着一个一头长发有艺术家气质的美术老师大驾光临。

谁知这个“高年级学生”径直走上讲台，清清嗓子，开始了他的演讲。

“大家好！你们的美术老师外出学习了，这学期的美术课由我来上。我叫安谨轩，是新来的，朋友们都叫我阿谨，如果你们也把我当成朋友的话，叫我阿谨就可以了。”他一口气说完后，教室里像炸了锅，纷纷议论开了。

“他长得不错哦！”小鹿“色迷迷”地说。的确，他大概比我们大五六岁，高高的个子，灿烂的笑容，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却明亮动人，我想没有人能长出如此好看的单眼皮了。他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手织银灰色毛衣，浅蓝色牛仔裤，一副轻松休闲的样子。

学校里没有哪个男老师是穿牛仔裤的，整天用生硬的西装与我们拉开距离，还满嘴强调与我们是朋友，硬梆梆的面孔，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一点都没有阿谨休闲率真的味道。无疑，阿谨的到来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阳光。

虽说一星期只有两次美术课，但这两节课成了我们一周中最盼望的课程。阿谨经常带我们到室外作画，带领我们捕捉大自然的美丽，寻找作画的灵感。男生喜欢围着他大侃足球，女生则找尽一切机会向他讨教所谓的艺术问题，而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只有当调皮的小鹿问他有没有女朋友时，他才腼腆地转过头，岔开话题。而我分明看见，他转头的一刹那，眼睛如子夜般漆黑，如星斗般闪亮。

我开始找借口向他接近，作为美术科代表，很容易做到这点，为此许多女生开始羡慕我这个职位。每一次交作业我都希望多几个人缺交，这样我就可以多和他说几句话。

“老师，这是上次的作业，没交的有……”他总是很随意地把作业放到一边，我多么希望他像其他老师那样嗦地交代事情，诸如叫他们下课到办公室来或放学后留下。可他没有，他只是说：“叫我阿谨就行了。”他的眸子里闪着光，而我却脸颊绯红地跑开了。

渐渐地我也开始叫他阿谨了，像其他女生那样大方地和他交谈。他说我很有绘画天赋，好好栽培定是株好苗子。我说我五岁开始学画画，这是天赋还是勤奋？他变得格外器重我，经常叫我到黑板上画画，给大家作示范，并把我的画一张一张地贴到教室的后墙上，那里俨然成了我的个人画展。

我有事没事也总爱往他办公室跑，把我新画的一幅幅作品拿给他指点，并问他许许多多与绘画有关或无关的问题，他为我解答时眼睛总是亮若星辰。我们的“亲密接触”引起了其他女生的妒忌，她们背地里说我是《窗外》里的江雁容。我看过，那是琼瑶的第一部小说，女学生爱上老师的故事。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我总不经意地遇上一双忧郁的眼睛，我知道那是若羽。那个唱歌很动听的男孩，喜欢我很久了，在阿谨没来之前我们被称为最有艺术气质的一对。

小鹿说：“看见了吗？依依，若羽很久不在教室唱歌了。”我无言以对。

小鹿又说：“你好幸福哟，能得到阿谨的青睐！不知有多少女生妒忌你。”我说：“没你说的那回事！让她们也画几幅像样的画给他看看！”

我心里一阵荡漾，真的没那回事吗？可怎么我一闭上眼睛，他的笑容就出现在我面前，还有那双细长的单眼皮眼睛，总在朝我温柔地眨着。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我的美术老师。

暮秋了，落叶在秋风里飞舞着，像一个个翩翩起舞的精灵，那姿态美得醉人，我像走进一个童话世界里一样，默默地想着我的心事。阿谨什么时候能走进我的世界呢？在这童话般的季节里，如果能和阿谨一起背靠着背坐在厚厚的落叶上，细数一片片飞舞而下的秋叶，该是多么浪漫呀！

秋天就要过去，一天天渐渐变冷，看着阿谨握油画笔的手冻得通红，我想为他做点什么，以此来谢他对我的厚爱。我买来了银灰色的毛线，握着闪亮的衣针，一针一针地织上我的心意，织双手套温暖他的双手。小鹿告诉我，女生们开始忙碌起来，有织毛衣的，有织围巾的，也有织手套的。我知道她们的心事，可我不管这些，我要让我的童话继续下去。

秋天里阿谨最后一次带我们出去写生，他说：“冬天太冷，让我们在教室里冬眠吧。”作业是画一片片飞舞而下的落叶，这是我的梦境，可是，周围却多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于是，我没有画落叶，只画了一只大苹果。当我看见有一个女生悄悄掏出了一条白色围巾递给阿谨时，阿谨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用油画笔把这只苹果一点一点地涂成绿色。

阿谨走了过来，只看了一眼，轻轻地说：“涂成红色吧，青苹果总是又酸又涩的。”我没有理睬，一笔一笔地涂得更浓了。

手套还没织好，就接到了表姐的生日Party邀请函。表姐是另一所学校的美术老师，我们从小一起学画画。她说在Party上有件重要事情要宣布。

秋天很少下雨，但今天却下了一场秋雨。我正在表姐家等她拿蛋糕回来，倚在窗边，看向窗外，雨夜，浓浓的雨夜。远处的街口，一把淡蓝色伞下偎依着两个人，人影模糊不清，却被朦胧昏暗的路灯拉成了斜长的两个身影，投在潮湿水亮的地板上。淡蓝色向表姐家一步步靠近，我知道，是表姐回来了。

“依依，快来，看谁来了？”表姐在门口大喊。

我奔向大门，眼睛盯着停在门口的那抹淡蓝色。从伞下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竟是阿谨！依旧灿烂的笑容，只是被雨点打得湿漉漉的，头发温顺地贴在头上，眼神更温柔了，不过不是看向我，而是看向表姐。“老师？”我张大嘴巴。

表姐给阿谨递过毛巾，对我说：“这就是我今晚重要事情的男主角呀，我们打算今天订婚！”我再次张大了嘴巴，不过这次不再是惊讶，而是心痛，心一直在往下沉，沉到了无底深渊。

“怎么啦？是你的老师呀，我嘱咐他一定好好照顾我的小表妹，他敢亏待你，我跟他急！怎么样，在学校他对你还好吧？”表姐关切地问。

“好，还好。”天哪，原来他的赏识，他温柔的眼神，他的倍加关注竟来源于表姐的叮嘱。原来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喜欢的人快成我的表姐夫了，他只是我秋日童话里的一朵浮云，还来不及驻留就已经飘走了。

“依依很好学的，很爱问问题呢。”阿谨如实地向表姐汇报，“不过，这个小女生好像有点小秘密哦！”他看着我，眼光依然亮若星辰，我知道他指的是那次青苹果之事。

“依依，是吗？开始有心事了？小女孩长大了。”表姐开始打趣我，我却觉得心里无比冰冷。

回家的路上，我不要表姐和阿谨送我，我要一个人在秋天的雨季走走。我要把那副还剩下一个手指没织好的手套织完，在立冬那天送给若羽，听他唱一首最动听的歌；还要找出夹在美术课本里的那张青苹果，涂成粉红色，让它永远留在我的心底，成为我秋日童话里一段尘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