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井里的困兽

时间:2022-10-25 09:47:11

人性的背谬、残忍、荒诞、疯狂,构成了《雷雨》这出话剧的情节氛围。在人性的非理性的发展中,我们窥探到中国“五四”前后三十年代历史的劫难在人物性格上造成的心理隔膜,阶级地位的不同所产生的血亲对立,以及人们对爱情的呼唤和建立在原始欲望基础上的非理性狂热。它向我们昭示了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沉闷、荒唐、腐朽和罪恶。学习《雷雨》,我更为关注的是这畸形社会中的一对畸形“母子”-----繁漪和周萍。他们之间的这场不伦之恋,就像一盏慢性毒药,逐渐侵蚀着他们的灵魂,也噬啮着观众的心。

正如曹禺先生所说:“我请了看戏的宾客升到上帝的座,来怜悯地俯视着这堆在下面蠕动的生物。他们怎样盲目地争执着,泥鳅似地在情感的火坑里打着昏迷的滚,用尽心力来拯救自己,而不知千万仞的深渊在眼前张着巨大的口。他们正如一匹跌在泽沼里的羸马,愈挣扎,愈深沉地陷落在死亡的泥沼里。……在《雷雨》里,宇宙正象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这黑暗的坑。”

周萍和繁漪就是挣扎在这口井里的“可怜的动物”。

他们一个懦弱胆小,悔不当初;一个执着叛逆,死不放手。对他们的命运和他们命运背后的历史,我们只感到苦涩,不尽的苦涩。

从叛逆到服从的周萍

有很多人会不理解,为什么十七岁的周萍会爱上他的后母?我想有如下可能:

首先,周萍在两三岁上就失去了母亲。在腐朽阴沉、礼法森严的封建大宅中度过了他的幼年、童年和少年。同时,他是一个私生子,代表着一段不光彩的过去,我们可以想见,他是高尚家族中的一个被人不齿的记号。在人们暗地里的议论中,在长者的摇头叹息中,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是一个下人的孩子。所以,与其说亦步亦趋、小心谨慎、敏感脆弱的性格特点是与生俱来的,不如说这是他不幸的童年造成的一种无法弥补的心灵创伤。他卑微的低着头,在冷漠而又现实的世界里长大。周萍缺少的是平等,更是母爱。他渴望母亲的抚慰、拥抱和亲吻,这不仅仅是精神需要的缺失,甚至我们可以认为这是童年时期生理需要的缺失。在这种不健全的精神世界的支配下,繁漪的尊重、依恋和爱以及她身上所散发的母性光芒,又怎能不让周萍怦然心动呢?

其次,周萍恨自己的父亲。婚姻不如意的周朴园,离开家乡去发展事业,很少回家。即使回家,作为封建家长的他,也是不苟言笑,威严可怖的。这对于一个失去母爱的孩子来说,就等于也失去了父爱。没有享受过家庭温暖的周萍,最容易在青春期萌生出一种可怕的叛逆,所以他说恨他的父亲,他愿他死,就是犯了灭伦的罪也干。正如作者写到的“在他感情的潮涌起的时候,--哦,你单看他眼角间一条时时刻刻地变动的刺激人的圆线,极冲动而敏锐地红而厚的嘴唇,你便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会冒然地做出自己终身诅咒的事,而他生活是不会有计划的。”

对爱的渴望,对恨的复仇,再加上少年的冲动、莽撞,“蛮性”十足的周萍终于铸成大错,他引诱了自己的后母,与繁漪一起陷入的畸形恋爱的深渊。

然而周萍的叛逆,他的“热”并没有维持多久。在“文明社会”的熏陶同化,感染召唤下,周萍对繁漪的态度改变了,这缘于对他父亲态度的改变。从自私自利的动机出发,从个人的利益关系上着想,因为不敢与周朴园及其所代表的社会力量决裂,就不顾自己对繁漪所负的责任,而卑怯地背弃了自己的诺言。

新旧冲突中的繁漪

繁漪是一个从走廊上静静走来的女人,阴鸷而沉郁,穿着一身镶灰花边的旗袍,如同一朵黑色的玫瑰在满园的暮色里散发忧郁的芬芳。她的眼睛大而灰暗,沉静地灼烧。这是一个年轻妇人失望后的痛苦与怨望。偶尔也会露出依稀的微笑:红晕的颜色为快乐散布在她的脸上。

繁漪不是侍萍,作为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她读过诗书,受过教育,懂得人的尊严,对爱情、婚姻、家庭有过美好的憧憬。这样一个性格鲜明的女人,她本应该站到阳光之下去呼吸自由的空气,但却被周朴园——这一带浓厚封建性的资本家软禁在周公馆18年。思想与现实的矛盾,让繁漪痛苦不堪。她看透了周朴园伪君子的道德面孔,深知“周家的空气满是罪恶”。,另一方面,繁漪以她小资产阶级的妥协性,屈服于周朴园的,没有希望的生活让她感到生命已经黯淡。

周朴园要确立“最圆满,最有秩序的家庭”,矛头首先对准了繁漪。诬陷她有“精神病”,禁止她的行动。这是一个活生生的被压抑着的年轻的生命,直到她被爱情激发,一发而不可收,她的性格中反叛的一面被充分爆发出来,成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外动力。在窒息的生活压迫得透不过气来的繁漪,爱上了周朴园的大公子周萍,繁漪抓住“这样一棵弱不禁风的草”,从一开始就注定着失败。

曹禺先生自述对繁漪是怀着尊敬的心情来哀悼这个不幸的女人。因为她有一颗美丽而强悍的心。困兽犹斗的女人要比以后的鸡一样半死不活的男人好得多。因为她有生命力。如果她是“极新式”则离开周家,海阔天空了,如果她是“极旧式”则规规矩矩,相夫教子了。 繁漪就是思想上在“新”“旧”之间的矛盾使她难以迈出这一步——离开周家。她集新旧矛盾于一身,新旧矛盾共存。

繁漪具有鲜明的“雷雨”的性格,极端、彻底,敢爱敢恨,有那种可以摧毁一切的原始的“蛮力”。她与作家刻意设置的背景氛围始终相通。从一开场时“喘不过气来”的郁热和压抑,到最后的不顾一切的“报复”,一种“雷雨”式的渲泄,她的情绪心态始终与作品的气氛融为一体。繁漪推动戏剧情节的发展,处在冲突的中心,是她引出了侍萍,又是因为她使周萍、四凤走上绝路。繁漪复杂、独特的形象使她具备主人公的条件。她的性格是两个方向上的极端:极端的压抑与极端的报复,逼到绝路忍无可忍。她最后还是在“宇宙这口绝望的井”中挣扎,无力拯救自己,这就增加了悲剧的层次感与意蕴深度。

有人说繁漪便是“雷雨”。繁漪,繁,多也;漪,水之纹也。繁漪便是猛浪,便是永不宁静的水,便是荡涤一切的“雷雨”。她的痛苦最深,渴望又最强,所以爆发得最疾,最猛,就像雷雨。她是线索。她的愤激之语往往便是剧本的破题之处。

一个纯真的灵魂,在罪恶的制度的束缚下,就象一朵艳丽的花,凄美地凋谢在逝去的时空,直到今天,我们都可以闻到她淡淡散发出来的经久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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