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趣 第12期

从小就喜欢小动物,特别是会飞的鸟。但我不太喜欢把鸟关在笼子里,因为觉得那鸟有翅不能飞,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跳跳叫叫了却一生,太可怜了。我梦想养一些既能自由飞翔,又能把我这儿当家的鸟儿。于是就想到了鸽子。记得十来岁的时候,曾不断地央求母亲给我买一对鸽子。母亲先是不肯,怕把家里弄脏,但经不住我细缠软磨,最后还是从菜场买了一对回来。当我从母亲手中接过这一对被细绳捆着、惊恐万状的灰鸽时,真是如获至宝。为防它们飞走,母亲用厨房里的大剪刀,把两只鸽子一边翅膀的大羽剪去一截。我于是赶忙把它们捧到家中天井的地上,为它们解开绳索,恢复它们的自由。绳子一打开,鸽子们就奋力向上飞去,要逃离这“危险”的地方。但由于左右翅膀一长一短,飞到我半人高时就掉了下来。它们继续努力,飞了好多次,总是“莫名其妙”地掉落在地。最后,丧失了信心,退缩在天井一角,恐惧地望着我,准备着厄运的来临。我很同情它们这时的心情,喃喃地对它们说:“不要怕,我是你们的朋友啊,我会让你们快乐的……”随后,赶紧去厨房米缸里抓了一把米,撒在它们的面前,期望能以此来获得它们的信任。但它们可能认为这是一种诡计,依然瞪着眼睛看着我,不肯向前迈一步。我蹲在那儿等了很久,一边还柔声细气地吹着蹩脚的口哨,向它们示好。可是却一点效果都没有。最后,我只好退让,进了客堂,并且把客堂与天井间的门关上,从门上的玻璃后面,窥探它们的动静。天井里没了人,鸽子们似乎松了口气,但仍然保持着警惕,也不去吃米,只是把颈子向前一伸一伸,左顾右盼,认真地观察这陌生的新环境。就这样,过了一个有点扫兴的第一天。夜里,倒是做了个好梦——那两只鸽子在天空自由地飞翔,并且落到了我的肩上。

因为听母亲讲鸽子喜欢吃玉米和豌豆,第二天一大早,就到附近的粮店里买了一包玉米和一包豌豆。打开通往天井的门,再次尝试去亲近那两个胆小的家伙。鸽子见我进去,又惊飞起来,逃到了墙角。我蹲在地上,抓了一把玉米,轻轻地撒到它们面前。鸽子大概是饿了,头一伸一伸,不断向玉米粒张望,但还是不敢向前。我于是再撒了一把豌豆。这下可好,它们终于抵挡不住诱惑,向前几步,开始伸头用喙来够这些美食了。吃了几口,胆子渐渐大了,越啄越快,但还不时偷偷地望我一眼,提防我突然起身抓它们。

我用木板为它们钉了一个窝,里面铺上揉软了的稻草。它们似乎蛮喜欢这个家,一到黄昏就进去了,白天也经常在里面小憩。鸽子到底是人工喂养大的,经过几次近距离的喂食,就不再害怕人了,后来甚至敢飞到我的手中取食。我对它们也有了进一步的了解。那长得壮一点的,经常粗着脖子围着另一位又叫又转的是雄鸽,秀气文静的那位是雌鸽。我甚至能学着雄鸽的叫声忽悠它们。一开始,雄鸽听到我的叫声,非常激动。先是侧着头,一只眼睛向上,看看天上是不是有其他雄鸽来侵犯它的领地,再是带着怀疑的眼神望望我,看是不是我带来了某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尽管没有发现可疑的目标,它还是不放心,一味的围着雌鸽叫,雌鸽不理它,它就啄雌鸽的头,直到把“她”赶回“家”。不过,鸽子还是相当聪明的,经过几次可疑的叫声的骚扰,那雄鸽就不再理会我的呼叫了。我给它们取了个最普通的名字——大灰和小灰。

日子过得很舒坦。但是,有一件事一定让它们很烦恼。鸽子经常连续地扇动翅膀,好像很是无奈。是啊,在无边的天空自由翱翔,该有多么爽!飞禽不能飞,恐怕和盲人不能看,一样痛苦。我一定要还给它们飞的自由。于是,根据别人的介绍,我把鸽子被剪大羽的残存部分,用力拔掉。它们好像并不明白这次“手术”的意义,拼命挣扎。啊,那肯定很疼,因为拔出的毛根上还带着血。不过,它们倒是很勇敢的,一完事就一切如常了。就是在拔毛后的最初几天,经常用喙整理伤口和旁边的羽毛,不知是突然少了些东西有些不习惯,还是感到有些疼痛?过了一段时间,拔掉的毛根上开始有新的羽毛露头了。我这时也开始琢磨起为它们安置新家的事了。我家的天井很深,墙有三四米高。鸽子从这里飞出去比较费劲,而且我在这里也看不到它们快乐飞翔的样子。于是我决定在晒台上为它们另建新窝。从长远考虑,新窝不能只是一个木箱,应该是一个鸽棚,里面要有几个窝位。因为它们还会生小鸽子呀!好在家里还有些旧材料。一个坐垫已坏的木扶手椅,上面放一个隔成两层的木箱,这就是两个窝了。椅子底下四条腿,用木板把三面围起来,离地四五公分再钉一块底板进去,又是一个窝。利用阳台上原有的墙面、铁栏杆,加上一些旧的木板和木栅栏,连同扶手椅围成一个长方形的小围子,顶上再搁上两块长木条,一个有三个窝位和一小块活动场地、避风又避雨的简易鸽棚,就初具规模了。扶手椅对面的上方,还留了一个仅够鸽子进出的洞口,上面用小木板做了一扇拉门。门外有一块踏板,方便鸽子出入。侧面的木栅栏也可以开关,供我检查和打扫鸽窝时用。一切就绪,我拍拍身上的灰尘,打量着我的“作品”,几分愉悦,几分得意。

新屋建成,我却犯起愁来了,鸽子搬到这陌生的地方,会不会逃走呢!?这让我伤了好几天脑筋。最后,定了一个“逐步熟悉”的方案,决定试一试。我先把鸽子放到新屋里,关上一个星期,让它们在栅栏的空档处熟悉外面的环境。第一天,它们很安静,只是在栅栏边不断探头向外边看望。两天以后,就不老实了,努力想从空隙处挤出来。那简陋的鸽棚被它们弄得叽叽嘎嘎响。我连忙设法把它加固。一周后,方案进入第二步。我打开栅栏,把雄鸽大灰抓了出来,但把雌鸽依然留在棚里。这时我有些紧张,唯恐雄鸽逃走。果然,那大灰对着小灰叫了一阵,见她不出来,便奋力飞上晒台的矮墙,又向对面人家的屋顶飞去。我的心好像也跟着要跳出来了。不过那时它的翅膀还未长好,飞到半路就跌到人家的天井中去了。我连忙飞奔下楼,敲开对面人家的大门,说了不少好话,把鸽子捉了回来。经过这次“事故”,我再不敢贸然行事,决定耐心等待,等它们翅膀长好了再作打算。于是,每天喂食的时候,都要看看它们的翅膀有没有长齐。可是那羽毛简直像是停止生长了。我突发奇想,弄了些碎肉给它们增加营养,希望能使羽毛长快些。但它们对这些腥物却不屑一顾。经过多少日日夜夜的盼望,终于看到鸽子两边翅膀毛基本上一样长了。我选了个晴天,在午后太阳快下山的时间,决定再一次冒险放鸽子出来。这次,换了一下位置。把雌鸽抓出来,雄鸽留在棚里。因为我想,雌鸽可能会比较恋家。我还在晒台上撒了一些玉米。那雌鸽出来后,先是把头一伸一伸地认真观察这遽然扩大了的环境,然后就安心地啄玉米。这时雄鸽激动异常,在棚里又叫又转,用劲想从栅栏里钻出来。天渐渐暗下来,雌鸽吃饱了,开始在栅栏边走动,想找地方进鸽棚里去。我设法抓住了它,并把它放到进出口的踏板上,同时拉开了拉门。雌鸽并不马上进棚,却又把棚里、门外仔细看了个够。这时雄鸽飞进了它们的窝,在里面呼唤着,大概是叫她快点进来。雌鸽应声而去。我把拉门关上。这次试放,总算是成功了。明天 …… 我思忖着,明天该放哪一个?雄鸽,雌鸽,还是一起放?最后决定再反复一次,以加深它们对“家”的印象。于是,第二天仍只放雌鸽,只是放的时间提早了一些。第三天是个阳光灿烂的星期天,我决定利用这一整天来冒一下险。早晨,把鸽食放在晒台上它们在棚里能看到的地方。我不再打开木栅栏抓它们出来,而是把上面的小拉门拉开,准备训练它们自己由这个门出入。一开始,它们想从栅栏的空档中挤出来,没有成功。这时,雌鸽大概因为有了两次从小门进棚的经历,看到那里有光线透进来,就率先飞了上去。雄鸽迅速跟上。两只鸽子都停在了踏板上。它们并不立刻飞出来,而是照例仔细观察了一番,然后才飞到放鸽食的地方用餐。大概是天性喜欢登高望远,吃完以后,它们就一起飞到对面的屋顶上去了。这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我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怕它们不再回来了。这对夫妻倒是很舒心,在那儿悠然自得地整理羽毛、晒太阳、唱情歌。我就只能傻傻的看着它们,不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事。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一群鸽子带着悦耳的哨音从天上飞过,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力。当鸽群转了一圈再次飞来时,雄鸽在前,雌鸽随后,把翅膀扇得啪啪作响,振翅高飞,加入这自由翱翔的队伍中去了。鸽群越飞越远,渐渐超越了我的视野。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大灰小灰要被“裹走”了!我抑制不住激动和紧张,忘记了害怕,用力攀上晒台的栏杆,登上栏杆旁盖着红瓦的屋顶,爬到屋顶的最高处,紧盯着那在远处转着圈飞翔的鸽群,监视着它们的去向。鸽群似乎玩兴正浓,又像是在跟我开着玩笑,一直在天上飞来飞去,还好几次的从我头上低空掠过。我都能清楚地看到带头的鸽子尾巴上的哨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看得脖子有些发酸时,鸽子们大概也有点累了。陆陆续续的,有些鸽子离群飞落到远处的一些屋顶上。当鸽群又一次飞临我头上的时候,只见有两个身影箭似地飞落下来,然后是一段漂亮的滑翔,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对面的屋顶上。大灰小灰回来了!我高兴得差一点跳起来,连忙爬下了屋顶,到晒台上欢迎这让我担心了半天的宠儿们。接下来的情况更使我欣喜。它们在屋顶上稍事梳理,大灰就鼓起脖子向小灰呼唤,一边叫一边转,转了几圈后,它就飞到我这边的晒台上来,紧接着就飞上了鸽棚的踏板,进了自己的窝,在里面柔声柔气地叫着。小灰似乎没有那么激动,慢悠悠地,也跟着进了鸽窝。放飞成功了。我终于达到了自己最初的梦想:养一些鸟,既能把我这儿当家,和我做伴,又能在天空自由飞翔。当天夜里,我带着甜美的满足感进入了梦乡,我在屋顶上看着一群鸽子带着悦耳的哨音在天空自由飞行,那是我的鸽群在翱翔。

(责编 张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