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弯弯 水长长

时间:2022-10-24 06:18:34

他幺爸,你别为我担心,我是出山去看儿子。莲峰山是高啊,一半在云下头,一半在云上头。可再大再高的山,再陡再险的坎,还能挡得住娘去看望自己儿子的脚步?

我出山去看望儿子,我出山去看望我的儿子……

你说路远上车下车颠簸大,我一个山里老婆子,从没坐过车,肯定是坐不惯车。我不相信我坐上车后会晕车,不是说我自己的身子就真的有多好有多适应,而是我认定,就算我真会晕车,可知人解意的神灵,也一定会可怜一颗做母亲的心,让我一路风爽到达儿子在的地方;你说外面世界乱得很,偷人的多骗人的多抢人的也多,这个我知道,可正因为外面太乱,我这个做母亲的才放心不下,无论吃多大的苦头,也要远道去看看儿子。

儿子在哪里打工?不,不,他幺爸,儿子不在打工,去打工的儿子至今也没音信,我想看没个看的地方。我要去看的是另一个儿子,已经自己去投案坐了牢房的那个儿子。

哦,对啦,他幺爸,你还不知道呢,我又有了一个儿子,又有一个啦!这个儿子是上苍怜悯我苦命的老婆子,特意送到我身边来的。反正到街上还有好一段路,小半天也走不完,嫂子就跟你往细里聊聊。

这个儿子是我一个多月前在咱坪子东头酸枣树下拣到的。

那天黄昏,那丛酸枣树下像往常一样,聚了好多人。村里人聚在那儿,是享受从金沙河对岸W水岩拂过来的那股凉风,享受这江边其他地方在热季里难得享受到的凉爽的同时,摆些龙门阵,打发江边小村寂寞的日子。而我每天到那里,却是去看看我那几年没了音信的儿子,从通往山外的这条道上回家来了没有。

你晓得的,儿子没了音讯的三年里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哪时哪刻,都在记挂着这个出门去打工的儿子,盼望他在一个黄昏日子,像一片雨云漫过大风丫口一样,顺路飞快向坪子里走来,那该让人多欢喜呀!可一天天满心的希望,又一天天心酸肺苦的失望。我哭啊,哭啊,金河水叫我哭涨了,村坪小河那边系挂在岩坡上的细马道,在我的眼泪里越来越模糊不清了。细马道和细马道上来往的人,我怎么也看不见了。

看不见我依然每天里去看。

那天,好像是有神灵在暗示,喂着猪的我在家院里呆不住了,感觉有什么要紧的事在这个日子里要发生。我胡乱往槽里倒了猪料,连圈门也没关,就朝着村外去。来到这丛酸枣树下,像往常每一天一个样,习惯地往小河那边望去,虽然白蒙蒙一片我什么也看不清爽。

奶奶,来了一个人,来到大风丫口下边凉水塘了。

会不会是我儿……伢呀,你眼睛好使,帮奶奶看看,会不会是我家小金儿……

我心里跳得急。只要听说有人从道上向这里走来,我心里就跳得急。特别,今天又不是赶街天,也不是在外边读书的娃娃们回来过星期的日子。来的人包不准就是我那出去打工的儿子回来了呢!要真那样,该叫人多欢喜呀!往那边看着的人都告诉我,太远,看不清楚是谁,男女分不清,连衣色都还说不上来。其实这我也知道,相隔好几里道哪,怎么就能看得清楚。不过,随着来人越走越拢,周围的人告诉我:看实在了,来人走路的样子,是个男人,只有年轻的男人才能走出那步子。歇了一会,又告诉我,看清楚了,来人穿着黑色的衣,好像还戴着一顶遮阳帽;又歇一会,又告诉我,来到蛇脖子弯了,看他走几步路畏畏怯怯的样子,不像是咱山谷里的人……终于,我也能看见了。来的人小心踩着石头过了村坪岩坎下水淌得急急的小河,进了岩弯子,暂时从我们的眼前消去了。

我一颗心提到了喉咙里,等盼着来人从弯子里十二转弯坡上走上来。

像往常一个个时刻一样,这一个时刻过得很慢,很慢……来人终于从弯子里走了出来,走近了酸枣树,我看清了:来的人不是我的儿子!

可就在看清他的那一刻,我又发现他长得多么像我的儿子。除了个子比我儿子要高得多外,那脸,那嘴巴,那鼻子,那眼眉,跟我儿子简直一模一样,年龄更是不相上下。差不多没想些什么,我在众人的目光里几步扑拢去,紧紧抓住他的手,伤感地哭起来。

他或许是被这突然的事情给懵住了,呆呆地站着,任我这个陌生的老婆子眼泪洒了他一身。

那一刻,村里的人都看出这个人很像我的儿子,也知道这个人不是我的儿子,是我认错人了,可他们都可怜地望着我,谁也没说些什么。我心里明白,他们是不忍心说破。

哭得差不多了,我拉过他斜挎在身上的包,一手提着,一手拉着他回家。

他也没说什么,顺从地跟着我往回走。这让我有些纳闷,又很有些高兴。

到了家门口,他站住了,说:“大婶,给您添麻烦了。”

我说:“娃儿,你老远来到了这地头,天又晚了,反正还不是要找人家歇,不嫌婶子家屋子黑,就歇婶子家。”我想告诉他,他是多么多么地像我那没了音讯的可怜的儿子啊!

他不再说什么,跟我进屋。

打水让他洗了脸,我给他泡了杯热茶。江谷里人是很少有喝茶的习惯的,口渴了就咕咕一瓢凉水。这茶是我二年前上莲峰街上特意买的。听人说,外边都喜欢喝茶,我想我儿在外面打工也肯定学会了喝,就准备着。儿子一直没踪影,这茶也就在我柜子里装了整二年。今天,派上了用场。

他接过茶碗,轻声地说:“谢谢。”

我望着他,想问问他家住在哪里,进江谷里来干什么,但却怎么也张不开口。我心里感觉这是我儿子,我的儿子哟,问这些多余的干什么。心里潮湿,眼泪也就不知不觉地淌了出来。我赶紧悄悄抹去,说:“你走饿了。你喝着茶,我给你热饭去,一下子就能吃。”

他说:“大婶,给您添麻烦,真的是不好意思。”

“说啥子见外话,来到大婶家呢,就当是回到家里。”我还想说,就当大婶是自己娘,但我没敢说,只是敢在心里想想。人家是远路来的,进了门,就是客人。山里人最敬客。

我炒了儿子在家时最喜欢吃的香肠和麻辣花生。汤青菜是现成的,饭也还热乎。

“饱饱地吃。”我对他说。儿子在家时,我也总是每天这样嘱咐儿子。儿子出门打工临走那早上,我也是这样对他说。我想天下的娘都会这样说。

“大婶,您也吃。”

“我吃过了。你走了这多路,肚子饿,饱饱地吃。”

我拉个木墩子坐在他对边,望着他吃饭,又想起了我那不知下落的可怜的儿子,眼泪就酸酸地又模糊了眼睛。再用泪眼看他,他真格格地成了我的儿子。那一刻,我想再一次扑拢去,将他搂在自己怀里。可我还是止住了,背过脸,悄悄抹把泪水。

他吃好饭,天也就黑下来了。村里的乡亲男女聚拢来十多个玩儿,把我家小小的堂屋挤得热烘烘的。得知他是来自山外边几百里远的一个的宽敞的坝子地方,于是大家就七嘴八舌地问起他那个地方的种种来。他讲他家乡那个地方,把年轻人讲得喜乐乐地,好几个人说等来日有了些钱,一定要去游逛游逛。还说去了,就住他家,问喜欢不喜欢。

“当然欢迎了。到时候,我会热情招待你们的。”他说得笑眯眯地。不过我感觉出,他说和笑都有些不自然。我想是他累了,就对村里人说:“客人走乏了,明天你们再来和他玩。”村人们走了,我给他净了铺,安排他休息。他真的是走累了,我出来一小会儿再进厦楼里,他就灯也没来得及熄,呼呼睡着了。我轻轻拉把椅子,在铺头坐下,默默地默默地端详着他。他一夜里睡得很沉,翻几回身,都没有醒过来。半夜时,他居然在沉睡中吸着鼻子哭了几声,哭得伤心,哭得心酸酸的。我就想,莫非,这娃儿,也和我老婆子一样,有什么揪心的苦楚?

我在他铺头坐到了天亮。我从鸡舍里抓了那只芦花公鸡,杀了煮起。这只鸡是我特意养着,等儿子回家来杀吃的。

吃过早饭,他要走了。当他从衣袋里掏出些钞票在手里捻着数着的时候,他不说,我就明白到他要向我告别了。那一刻,我的心呀,急得几乎要跳出了喉口,我奔过去,抓住他的手:“怎么你,你,你要走?”未等他开口,我将他手里的钱塞回他口袋里。“伢,你就在这住下了呀!瞧你浑身衣裤,脏了,洗洗再走。不急忙着去做事情,你就多住几天。来婶子家,就当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我说着也就哭了起来。伢,我边哭边在心里说,你眼见婶子家就婶子一个孤人过日子,婶子昨天才见到你就哭成个泪人儿,你咋也不问问婶子心里有些什么苦处啊!我积攒了这长时间的好东西还没有煮出来给他吃呢。你走了,这些东西我煮了给谁吃?

他让我哭得不忍心走了,坐到了凳子上,望着我望着我,忽然也流了眼泪。

我找出儿子的衣裤让他换。他的个子虽然比我的儿子要高些,但穿起来也还是合适。穿上儿子的衣裤,他的音容笑貌,就更是像我的失去了音信的儿子了。我望着他,酸在眼角,甜在心里。我们一前一后,来到村后岩下水渠边。我倒出衣服,他蹲下,抓过去就要亲自洗。我推开他:“哪有这道理。一边凉着去。婶子洗。”说真的,自从儿子走后,我就没有享受到给自己的儿子洗衣的福气了。

“伢”,我找起了话头,“你们那里,也和我们这一样,山挺高崖头挺大的吧?”

他说:“也有山,但我们住在坝子里,很平的大坝子,几十里道都不用上下坡。”

“哦,好地方咧。”我将话题转了,“你家里有什么人?爹,妈,还有兄弟姐妹?”

他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好久才抬起头来:“是的,有爹妈,还有兄弟姐妹。”

“好热闹。你爹妈也好福气哟!”我说:“你出远门,爹妈不心焦?要常常给爹妈写个信,报个平安。”

他点了点头,把脸转了个向,望着远处有云的山。

很难细致地聊些什么。不过这也没啥。有这样一个像儿子的伢子在面前,我孤老婆子也就知足啦。

就这样,这个像我儿子我把他当成了儿子的伢子在我家住了三天。三天里,我望着他,哭过了笑,笑过了哭。

第四天一早,天刚亮我就起床,到小楼上看他一眼,他还没有醒,我就背上篓子,到沟里挖红薯,太阳爬得有一竹杆那么高时回到家,他好像还没有起床。我心想伢子回到了家里,就喜欢睡懒觉,他喜欢睡呢就让他睡着好了。只要他不离开我,我宁愿他天天睡到吃早饭。可谁知道,煮熟了饭菜,我到小楼上喊他时,才发觉,他一直放在床边的包袋不见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这突然发生的情形,气得我一下子浑身散了骨头架,瘫坐到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伢子,你咋就这样狠心,我知道,天窄地陡的这里留不住你,你是外边大天地里飞来的鸟,你迟早是要飞走的,飞到外边的大天地里,可你咋的就不可怜可怜你苦命的婶子,跟她多住几天呀?再说了,你真就走,也应该和婶子我告个别,让婶子我给你煮些东西带着路上吃,让婶子我送你一程山路呀!

伢子走了,这个跟我儿子模样相像的伢子,不言不声地悄悄走了,我老婆子头刚刚欢喜了几天的心又掉到了无边的苦海里。他幺爸,人这伤心呀,那一下,我真的想,等我能够站起来走路,我就走出去,跳到金河里一了百了,不是我老婆子糊涂,我实在是心里苦,心里苦啊!

但是我站不起来,更走不到金河的边上。我只能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来,把他睡过的床上的被子拉到脸旁,把脸紧紧地贴着被子,闻着他的还没有散去的香香的汗气味。这是我唯一能够得到的了。

往后两天,我不吃不喝,就睡在这张床上,用他留着的汗香延续着我的生命和希望。当他留在被子上毯子上的汗香完全消失了的时候,我愈加孤独和绝望,发疯一样地伸手去翻枕头,我认定了,在枕头里,一定还留着他的那香香的气味。

在枕头下边,我翻到了一个布包,我从来没有见着的四方的布包。我一下子感觉出来了,这布包是他留下的,因为在这个布包上,散着我这几天来闻着最香的那种气味!

我颤抖着手把包打开,更是大吃一惊:布包里,一张写满了字的信纸,信纸下面,是一大捆一百块五十块的钱。我一下子不知道这钱到底有多少,反正我老婆子这么个年纪了,还从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村里也没有人见到过。

我不晓得这纸上都写了些什么话,我不知道这些钱的来历,我多了个心眼,把钱收藏了起来,拿着那信纸,来到村头大石包下的熊家,请他家那个去年读完初中才回来的娃儿帮着看看。

他幺爸,这信是那个伢子写了留着给我的。我请人看了信,才知道这伢子也是一个苦命的人。我老婆子是开酸一ǖ乃沂,他就是酸沂魃系乃一āK在信里跟我说,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爹娘的。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爹丢下一屁股的债务病死了,他娘在他爹死后,夜里跟着一个外乡人悄悄地走了,留下他和奶奶相依为命。更为悲惨的是,他七岁上的那一年冬天,奶奶在井边提水时,力气不支,叫挂在井边石头上的桶倒拽进井了,也丢下他走了。他成了孤儿,村里的村长原跟他爹有些仇,不但不管他,还嫉恨管他的人,谁好心地对他的生活有所照料,就想着法子报复谁。他只好到处流浪,饿了要些冷饭吃,天黑了就睡桥洞瓦窑,常常被比他大的伢子欺负,骂他是没藤藤的瓜,他吃尽了人世间的苦头。很多时候,饿慌了,冷不住了,害怕得不得了,就伤心地哭呀哭呀,哭奶奶为什么就离开了他,哭他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的阿爹阿妈为什么就狠心地把他丢着弃着不管,他多么地希望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有一个疼爱他的妈妈,有一个给他些温暖的家呀!

他在信里对我说,后来经过好心人的介绍,有一个人家收留了他。那家只有俩闺女,就渴盼一个儿子。他到了那家后,虽然那家的人待他也不怎么亲,他每天里都要和那家干很多的活计,有好吃好穿的也尽是人家的亲闺女享受,他几乎沾不上边,但有了吃住,那家还勉强地供他读了三年半的书,他也心满意足了。谁知道,在他满十二岁的时候,那家添了一个儿子,就直接开口叫他离开。他这才明白,那家人收留他,不是真的同情他,更不是喜欢他,而是按照他们地方的习俗,找一个童男子进家来“压压”,以便“压”出一个自己的亲儿子。如今,那家真的有了儿子,他就成了多余的了。他又一次成了无家的孤儿。

又一次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的他,这回没有再像过去那样四处乞讨流浪。他跟上他同学的一个哥哥,到外地去打工,几年下来,他人长大了,也攒了些钱文。后来,他承包了一个修路工程,一下子赚了十多万块钱。他的生活虽然越来越好了,但他的心里依然苦,他想他依然是一个没有家的流浪儿,他依然没有一个自己的亲人。当工程完工结了帐,他就背着他赚到的钱回到村里,打算在自己家的旧宅基地上盖所房子,然后娶个姑娘来成家过日子,再给奶奶和阿爹修修坟,延续他家的香火。

谁知道回到村里,他才发觉村长的三儿子正在他家的旧宅基地上建盖房子。他去交涉,村长和四个儿子围拢来,说当年他家为给他父亲医病,借了村长家几百钱,后来还不起,就将这块地皮抵还给村长家了,并出示了借据和证人。他知道村长家的借据和证人都是假的,就和村长一家人吵,村长家仗着人多,跟他打了起来,把他打伤,村长三儿子还当着许多人的面骂他是个没爹没娘没根的野种。这骂,是朝着他痛了多少年的心口上戳锥子呀,比强占他的家产还叫他愤怒、伤痛。他咽不下这口气,找了一把刀子,晚上,等候在村长三儿子过路的地方,把村长的三儿子一只手砍掉,然后逃了出来,四处走动,来到了我们这里。

他幺爸,这真是我这个不幸的老婆子前世修的福气呀!他说,他到了我家,原本想像往常一样,歇上一夜就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他心里凄凉透了,再没有了一个奔头。可是见我像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待他,使他第一次品尝到了有娘的感觉,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心里那份温暖,就甭说了。他背着我,在被子里哭了两个晚上,最后打定了主意,要认我做他的亲娘,他所有的钱除了路费,全部留给我,让我过日子,他自己呢,就去投案自首。他知道他砍了那人一只手,判不了多少年的刑。等到他刑满出来了,就进山来跟我一起过生活,给我养老送终。

我听熊家儿子给我读完了信,我更是哭啊,哭我这个苦命的儿子,哭我和他这份伤心感动的缘份,哭得旁边人都跟着我哭了。从那天起,我就盼望着,盼望着我这个儿子赶快有个音信,赶快回来,我们母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昨天,村长给我送来了一封信,是他写来的,他说,他已经判了,判了七年的刑,到省城旁边的一个劳改农场接受改造。他说他会好好地认罪服刑,好好地接受改造,争取早点回来和他的娘团聚过日子,要我别嫌弃他是个犯了罪的人。这伢,你瞧他乱说的,做娘的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咋会嫌弃他呀。村长给我读完信我就打定主意,立即到他服刑的地方看望他。他现在在坐牢呢,更需要我这个当娘的去探望他,温暖他……

他幺爸,真应了那句古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你说这高高的莲峰山,要在往常,我老婆子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歇多少回才爬得上来,可今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山顶。下了前边这个山坡坡,就是有车子朝省城开的镇子了。他幺爸,他幺爸呀,下了前边这个山坡坡,我就要坐上车子,到省城旁边看我的儿子了……

看儿子去,他幺爸,我看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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