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栅栏“露营”的三年

时间:2022-10-23 08:50:41

在大栅栏“露营”的三年

Q = 《旅伴》

A = 迈克尔·麦尔

Q:书中你提到试图写篇文章,关于北京正在消失的文化遗产,之后萌生搬进胡同的想法。它总让我想起中国的作家协会等机构类似于“深入群众”、“体验生活”这类的说法。你如何定义自己在胡同里的生活状态?是写作者需要搜集素材?是一次体验?是生活需要?

A:我想写一本书,关于胡同为什么会消失,不仅仅是一篇文章或者模糊的结论,而是想通过那些真正还生活在胡同里的人,通过他们的日常生活来解答这个问题。我曾经采访过一个人,他在阜成门附近的房子被拆迁了,他认为这是一个潜在的好题材,于是我开始着手研究。2004到2005年,我在清华大学学习中文,一直想着能在胡同里租间房子住下,终于在2005年8月,我搬进了大栅栏地区的杨梅竹斜街,还有了一群可爱可亲的邻居。我认真思考过自己在胡同里的生活状态,我将它定义为“城市露营”,胡同生活的不便之处对我而言都是暂时的,我可以选择在任何时候离开它,可对我的邻居们而言,他们没有选择。当我厌恶了没有隐私的胡同院落、夏热冬冷的房间、必须走进胡同里才能方便的公共厕所,我提醒自己,我可以离开,他们不能,于是我觉得自己的书是要向更多人传递,那才是他们的生活。因为胡同生活并不像游客眼中或者明信片上那么浪漫,所以胡同里大多数年轻人都宁愿搬到郊区的公寓去。

Q:为什么是大栅栏地区?虽然拆了不少,但北京城里的胡同社区还是有好几片?我挺想了解你搬进杨梅竹斜街的具体过程。

A:在搬进胡同之前,我住在上地和东四十条的高层公寓,教过一年英文,到清华大学学习,同时从事自由写作。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北京公寓居民的生活:我不知道我的邻居是谁,我在饭馆里解决自己的一日三餐,我的自行车也被偷了好几次。当时我已经知道大栅栏以东的鲜鱼口开始了拆迁,我想搬进去。我在新浪网找到了一个院子,并且已经决定租下来,但还没动身,那个院子已经划进拆迁范围。于是房东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她在杨梅竹斜街上正好有房子出租。我很高兴能找到这里,它靠近一所小学,胡同里有很多孩子往来,还有很多好邻居,比如我的房东大娘,很快我就感到自己是受欢迎的人了。

Q:在一次访问中你提到,选择上海而不是北京的出版社出版这本书也是在寻找一种距离感,你怕北京的编辑根据自己的经验作出修改。这是否说明你的很多北京朋友其实对胡同生活的认识也存在片面性?在你看来,生活在胡同里的人和不生活在胡同里的人对“老北京”这个话题的认识是否有明显的分歧?

A:旁观者的视角一定是片面的。其实我的大多数邻居们也不知道鲜鱼口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意识到煤市街的重建将给自己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影响。他们没有看到,或者不去看,他们从不想象,或者不愿意去想象。如同我们都知道全球正在变暖,但有多少人在从个人生活方面作出改变呢?有趣的是,很多中国记者读过这本书后认为一定被删掉不少,因为内容太平和了。其实整本书被删掉的内容不到半页,我写的就是我所了解到的事实。正如你所说,很可能游客所理解的“老北京”文化实际上是由移民而来的外地人创建,我的邻居韩先生一家,祖上就是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来自山东的商人家庭。

Q:在书中,你接触的大栅栏居民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原住民”,还有废品王、刘老兵这样的“移民”,当然,大栅栏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他们更似飘萍,很难有归宿感。你认为人口的频繁流动,乃至受相关政策的影响(比如旧城改造、清理低端服务业等),正在怎样改变大栅栏的人情关系?

A:这本书就是想告诉读者,在21世纪初的北京,胡同里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大栅栏的确居住着很多外来的“飘萍”,胡同以其经济实惠(虽然不够理想,但是很实用)的方式容纳下这些新市民。我听到我的邻居们不再说他们的方言而改说北京话,他们的孩子开始在北京上学,他们自豪地为这座城市缴税。我觉得北京市政府需要胡同做些什么的话,就是正如这些胡同几百年来一直在做的,欢迎移民,让他们成为北京人。

Q:如果从此刻开始,你能为大栅栏勾画蓝图,能为我们描绘下大栅栏的未来是什么模样吗?

A:这是个有趣的问题。胡同正在不断地变化着,我希望接下来几年大栅栏地区的胡同道路得到整修,四合院得到现代化的改造,正如菊儿胡同和鼓楼地区一样。我也希望,居民们自己的声音能决定这片胡同的模样,当然这是一个太复杂的问题——大栅栏110条胡同里生活着5万7000人,他们很多只是租客,而不是房主,尽管他们让这片街区充满人情味,也为这里带来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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