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小说中的女性悲剧解读

时间:2022-10-23 04:29:18

苏童小说中的女性悲剧解读

摘 要:苏童的小说追随着南方风景的线索,呈现出独特的艺术美感和深刻的反思意蕴。他穿梭在琐碎的市井生活中,用细腻而独特的眼光,捕捉到女性的敏锐心理,谱写了一曲女性生存的悲歌。他的创作把女性作为书写对象,不仅仅表达了对历史背景下女性生活不幸的同情,也赋予了对女性悲剧根源的冷峻审视。苏童站在历史的高度,有意营造出神秘苍凉的氛围,散发出氤氲的气息,把女性的苦难遭遇和反抗挣扎作为特定的存在,探究女性在挣脱历史枷锁后的出路及如何建立现代社会的女性文化和女性话语。

关键词:苏童;女性;悲剧;女性文化

中图分类号:I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4)20-0182-02

苏童笔下的女性多具有南方的气质与情韵,然而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书写,他笔下的女性往往具有不可抗拒的宿命色彩。婀娜的身姿背后摇曳着是干枯丑陋的灵魂,潮湿灰暗的气氛中萦绕着躁动的情思,拟旧的时代气息里传来的是一声声哀婉恐怖的呐喊。苏童把笔触深入女性的内心世界:她们或是阴毒中不减精致,或是沦落中不失美艳,又或是沉郁中仍不乏清秀。恐惧与痛苦交织着,悲剧不断上演,女性终将在历史的漩涡中走向自我的毁灭。《妻妾成群》里的颂莲、梅珊、文竹、《红粉》中的小萼、秋仪、《妇女生活》的娴、芝、箫、《南方的堕落》的红菱等,两性关系和家庭生活中的纠缠碰撞,使她们不可避免地走向悲剧的命运。从对女性命运悲剧的解读中,还原苏童在历史、社会与个人中对女性敏感神经的触碰和现代女性地位的重新思考。

一、历史力量的不可抗性和个人自主意识的妥协

苏童的创作融合了历史和现实双重因素,在重构历史的同时,也体现着现代人对历史的严峻审视,他将历史脉络和人性形态紧密连接起来,在历史和人性的聚焦扫描中形成独有的历史悲剧观。在不可抗拒的历史力量面前,人的个人意志,尤其是处于新旧交替时代中的女性意识的瓦解是不可避免的悲剧。苏童的女性系列小说淡化“先锋”的痕迹,而是沿着张爱玲的创作路线,将历史的悲哀和女性的无奈叹息融为一体,将女性的生命体验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就像《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的结合不过是在战争年代里,对现实历史做出的让步,在生命岌岌可危的年代里,个人情感和主体价值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而已。

《红粉》中的小萼和秋仪是新旧交替社会的牺牲品,历史残酷地演进却忽略了人们的追随脚步,女性年轻的生命只能被历史的车轮滚滚碾过,化为一地尘土。面对社会的变革,风尘女子必须接受新时代新潮流的改造,小萼和秋仪追求的理想人生终成为子虚乌有的一场梦,她们就这样被社会无情地抛弃。历史不停地向前,她们无法选择只能盲目服从命运的安排,她们的眼眸中氤氲着绝望的泪水,个人意识的妥协和精神世界的崩塌让她们走向堕落。小萼即便接受了社会主义的改造,但她沉积着的旧习和惰性是无法剔除的,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只有翠云坊的牌楼,最后她只能抛弃孩子与一个男人远走他乡。对小萼来说,新的历史对她的改造的社会历史价值和意义,要远远大于她的自然生命的承受力。小萼这一悲剧女性的形象典型地体现了历史与个人命运的关系:历史无法眷顾任何人,它只能机械地向前驶进,它看不清那些悲惨女性血肉模糊的身影,也无法把她们从地狱中拯救出来。

苏童的小说创作让人们看到了历史施加给薄命女子的酷刑,在历史的发展中强化了女性的自我生命意识,也许这样的沉思是苍白的,但至少没有泯灭人性的光辉。正如苏童所说“我的创作目标就是无限利用‘人’和人性的力量,无限夸张人和人性的力量,打开人生与心灵世界的皱折,轻轻拂去皱折上的灰尘,看清人性自身的面目,来营造一个小说世界。”苏童作为新历史小说的代表,抛开宏大的历史叙事,聚焦在窄小的生存空间,剖析了历史中女性的渺小、自私、沦落,解析历史带给她们人性堕落的残酷,从而使现代人们反思,处于弱势的女性和历史应实现怎样的平衡,才能既不被历史吞噬,也不丧失最初的人性。

二、男权文化的压抑――窒息的生存环境

自古以来,传统的中国文化始终以男性主导文化为载体,男性霸权和男权文化是社会中约定俗成的文化特性。即便是在五四之后的新时期,男权文化的地位仍不可动摇,女性仍然突出表现为供男性把玩享乐和繁衍后代的工具。女性作为男权文化的附庸,她们的生存状态完完全全依附于男性,即使男性的生理能力和社会能力已经衰落,她们也只能压抑在这种畸形的文化环境中不能挣脱,男尊女卑的历史文化使女性永远作为父权男权社会中的“第二性”存在,正如萧红曾说过“女性的天空永远是低的”。

《妻妾成群》以陈佐千为中心,展现了一个大家庭内部妻妾之间近于琐碎和残忍的钩心斗角,更多从女性的视角下摄取真实罪恶的生存空间。无论是颂莲、梅珊、卓云,还是即将卷入争斗的文竹,她们都只不过要在男性主宰的世界中,索要一点点的安全感。她们没有资格索要爱情和关心,男权的高压环境让她们清醒地认识到保全自己是不够的,还要无休止地迫害他人,扫除一切威胁,才能获得安心。颂莲对雁儿近乎疯狂变态的报复,对梅珊的复杂情感,羸弱的身躯下隐藏着无比邪恶的力量;卓云对梅珊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也终是心力交瘁,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低贱和卑微导致可怜的妻妾之间相互仇视和嫉妒,在窥伺中得到满足,在争宠求荣中走向衰老和疯癫。“痛苦中的四个女人,在痛苦中一齐拴在一个男子的脖子上,像四棵枯萎的紫藤在稀薄的空气中互相绞杀,为了争夺她们的泥土和空气”,苏童这样形容了痛苦的“颂莲们”,颂莲们在雪地里蹑足走动,在黑屋里掩面呜咽,她们惧怕井台,惧怕死亡,惧怕男权这双无情的大手,将她们拖坠入黑暗的井里。

此外,男权中心社会的思想在其他作品中也根深蒂固地存在着。《妇女生活》中贪婪好色的理发师老王、只会欺骗情感的孟老板、伪善残酷的小杜,他们没有因为生理上的肮脏和精神上的病态而感到羞愧,反而愈演愈烈,把女性作为泄欲的工具,廉价而卑微。《南方的堕落》中同为可怜人的姚碧珍和红菱都受控于一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在男性的控制和摆布下,一个绝望而死,一个则空虚苟活。苏童往往从女性的角度进行冷静书写,女性视觉下的叙述话语和情调、情节并重的叙述结构为女性生存世界的勘探和提供了“有意味的形式”,使人们可以穿透表层去捕捉女性在高压环境中畸变的心理,从而呼吁女性在男权文化中的自省和反思意识,追寻超越表层的性别文化批判,女性不再是男性霸权主义的牺牲品,她们应得到性格的重塑和思想的独立。

三、女性作茧自缚般的命运选择

新时期的思潮推动下,女性的自我意识苏醒,越来越多的“女性话语”、“女性文化”、“女性写作”等短语被提及,颠覆性别歧视的革命和反传统意义的呼唤使女性作为一个独立自主的社会群体得到普遍的认同,但这种女性文化认同也恰恰说明了男权文化和女性文化之间的明显差异,即便迈入新的时期,女性也没有摆脱男权社会的束缚,苏童的小说除了挖掘到历史结构和男权文化稳定性的因素,还挖掘出女性自身的错误选择和依附心理导致的话语权的丧失。

《红粉》中新的时代,新的社会制度的建立,并没有点燃小萼和秋仪对生活的希望和信心,她们在做工中消磨时间,小萼无法忍受被改造的生活,留恋于烟柳繁华的梦幻,她背叛了友情,抢了秋仪的老浦,并且紧紧依附在其身边。小萼说过“我从小爹不疼娘不爱,只有靠男人了,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只有死给你看”,她对姐妹的冷酷无情,对老浦的百般依赖,只不过是为了自己过得好一些,至少有男人在身边,过去的那些风尘往事就不曾逝去。颂莲经历了父亲自杀的绝望,继母冷眼的摊牌后,决然选择嫁人,去给有钱人家做妾。现实的残酷让颂莲更加懂得分析利弊得失,步步小心,明争暗斗,在灰暗的陈家葬送了她的一生。《妇女生活》中的娴一心依附在孟老板身边,企盼凭借孟老板的力量和关系,成为集美貌和荣华为一体的大明星,既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又能有所依靠。然而当她失宠后跌入悲剧的深渊,她没有审视自身,相反把悲剧的所有根源归咎于那次意外的怀孕,甚至把腹中的孩子当作重新获得靠山的筹码。从娴的母亲到娴继而到芝和箫,悲剧不断被重演,女性心甘情愿沦落为男性的陪衬,道德伦理的崩坍让她们的心灵世界千疮百孔,不堪一击。

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意识更具体的来说是对金钱物质的依附,这种病态的依附意识给女性的人生打上悲剧的烙印。苏童的小说中往往缺少父亲这一形象,短短几行便表明几位女性丧父的现实状况,即便有父亲的存在,其形象也是很模糊脆弱的。恋父情结逐渐转化为对男性的投靠依赖,男性对于这些女性而言,是生活必需品,甚至是空气,没有男人就不能活是她们得出的荒谬结论。秋仪认为女人一旦没有了钱财就只能依附男人,然而男人确是不可靠的;当老浦被小萼抢走,秋仪一个人本也能生活,可是女性的依附本能让她选择嫁给一个鸡胸驼背的小男人,她说过“只要是个男的,只要他愿意娶我,不管是阿猫阿狗,我都嫁”,将金钱物质与男性等价,便是女性的荒诞可笑思维,虽有嘲讽的意味,却体现了现实的境遇。

苏童笔下的女性在意识到有限的生存处境后,苦苦挣扎在历史和男性文化霸权的漩涡中,所有的希望和倔强都被物质欲望遮蔽,逃不过失败的下场。苏童从女性自身悲剧性的生存困境和生命体验出发,承袭了中国古老的宿命意识和悲剧色彩,在历史的构筑、男性文化的压迫及女性自身的颓废沉沦中,探寻女性的悲剧根源。女性的悲剧和历史有关,也和人性有关,冗杂了各种各样的因素,创作出独特的悲剧美学。如苏童自己所说“其实一个人物好好地在沙滩上度假,却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才叫悲剧。好的悲剧没有模式,悲剧性是在探索人性时候的衍生物,所以应该心平气和地出现。”苏童将女性在历史社会文化背景下的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流露出对女性悲剧的同情和对整个社会体系不平衡的反思,在隐性的层面,他呼唤着女性意识的觉醒,使女性在汹涌的时代潮流面前,能战胜苦难,冲破命运悲剧的枷锁,呈现出独立而自由的女性人格和魅力。

参考文献:

[1]林舟.女性生存的悲歌――苏童的三篇女性视角小说解读[J].当代文坛,1993(4).

[2]苏童,周新民.打开人性的皱折――苏童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4(2).

[3]苏童.纸上的美女――苏童随笔选[M].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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