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染艺术中的工艺自然观

时间:2022-10-23 01:56:45

草木染艺术中的工艺自然观

〔摘要〕文章主要论述了草木染艺术中的工艺自然观的具体体现:依乎天理;物我融情。

〔关键词〕草木染工艺自然观

中国传统自然观既影响了中国人的社会生活,也决定了中国人的思维观念,在各个方面表现出人与自然和谐欢洽的关系。艺术既然是生活与观念的反映,它必定要通过某种形式关注人与自然的这种关系,而人的自然观也必定为特定的艺术形式所折射。那么,在草木染艺术中又反映了怎样的自然观,自然观又是怎样通过这种特殊的艺术形式折射出来的呢?

中国传统造物艺术主张“天人合一”。因此,中国传统工艺思想的最高境界为“天―人―物”即人与物质系统和自然环境三者的和谐,这也是中国传统最基本的造物思维方式。从《考工记》中“审曲面势、以饬五材”的用材之法到《管子》的“人与天调,然后天地之美生”;从庄子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到董仲舒的“天地人,万物之本也,天生之,地养之,人成之”,莫不流露出“天人相参、主客相融、化生万物”的自然观。因此,造园艺术中最高的审美境界慕羡的是“虽由人作,宛如天开”;哥窑瓷器艺术的开片工艺追崇的是“人工技巧控制烧出的自然片纹”……它们所流露出来的虽是涵蕴在其他工艺门类中的自然观,但表现在草木染艺术中也是如出一辙,具体来说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依乎天理

“天有时以生,有时以杀;草木有时以生,有时以死,石时以泐,水有时以凝,有时以泽,此天时也。”在中国古代工艺思想中,对自然材料的利用极其强调“天时”对工艺的影响。这一方面是为了顺应自然界荣衰丰杀的规律,不破坏自然物生长的环境,以保永续利用,所以强调“斧斤以时人山林”;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依循自然物的季节特点,以使物尽其美,这正是本节所要阐述的重点。草木染工艺中所强调“采有时月”的染材采集之工艺思想,即为这一工艺之自然观的反映。在宋应星著述的《天工开物・彰施》中所记载的红花染色工艺更可以见到对此自然工艺思想的精彩诠释。譬如,“二月初下种,若太早种者,苗高尺许即生虫如黑蚁,食根立毙”这是宋子论种植染材;“采花者必侵晨带露摘取。若日高露旰,其花即已结闭成实,不可采矣。其朝阴雨无露,放花较少,旰摘无防,以无日色故也”,摘采必有固定的时段,若因怠工而错失采摘良机红花则“逐日放绽,经月乃尽”,染出的红色之美即稍逊一筹,这是宋子论采撷染材。这样的论述在古代农书中更是比比皆是:造靛蓝则大约二、三月份下种培苗,即所谓“榆荚落时可种蓝”。“暮春生苗,六月采实,七月刈身造淀”,六、七月份,蓝草叶成熟,呈绿色。碾碎后,黄色汁液变青,既可采集。采后随发新叶,隔三个月又可收割。由于蓝草叶成熟多在夏秋之际,鲜叶浸染也多限制在这段时间里。《礼记・月令》中说:“仲夏之月,令民毋艾蓝以染。”这是因为仲夏之月(夏历五月)是蓝草发棵的好时候,若此时采摘蓝叶,则影响生长,因此规定靛蓝染色不需提前进行。而茜草春秋两季皆可采收,但以秋季挖到的茜根染出的色彩质量甚佳,槐花染绿必取“花初试未开”之槐蕾。在古代工艺典籍中,这样的例子俯拾皆是,在此毋须再一一详举便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草木染色工艺是人类智慧与大自然造化珠联璧合的结晶,它必须应合大自然“荣衰丰杀”的节律,此即为草木染工艺之自然观不单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必须以尊重自然宇宙客观规律为前提。

依循自然的客观规律进行染色的工艺还体现在艺术家对自然之理的认识和巧用上。如,造红花饼法的“带露摘红花,捣熟,以水淘,布袋绞去黄汁。又捣,以酸粟或米泔清又淘,又绞袋去汁,以青蒿覆一宿,捏成薄饼,阴干收贮。染家得法,‘我朱孔阳’,所谓猩红也”。使用自然生长的青蒿覆盖就可以达到杀虫、抑菌的效果,使用生活中唾手可得的淘米泔水就可巧妙地将黄色素去除达到“黄汁净尽,而真红乃现”的工艺目的;再如染大红色的“乌梅煎出”、“稻稿灰代碱”、“芦(栌)木打脚”色则鲜甚;又如苏木为地色,若“青矾尚之”呈紫色,“入明矾、子”显木红色;染大红官绿色“槐花煎水染,蓝淀盖,浅深用皆明矾”;豆绿色“黄蘖水染,靛水盖”;油绿色“槐花薄染,青矾盖”……而更为精辟者莫过于使用红花拔染印花的工艺:“凡红花染帛之后,若欲退转,但浸湿所染帛,以碱水、稻灰水滴上数十点,其红一毫收传,仍还原质。”先用红花染好地色,然后在纹彩处印上以碱水、稻灰水制成的拔染剂,水洗后拔染剂就将图案处的红色拔去了,此时纹彩尽显,华章闪烁,可谓精辟之至。这足以证明大自然造物之巧妙,而历代草木染传世品色彩的逞奇斗妍、纹样的百媚千娇无疑建立在草木染艺术家对自然之物“相荡相摩,辟阖相循”之有机联系的规律的了解和巧用之上。

二、物我融情

卢梭曾在《爱弥尔》中这样写道:“在人类一切可以谋生的职业中,最能使人接近自然状态的职业是手工劳动。”在中国古典美学思想中,更是明确地提出了“清l之美,始于耒耜;黼黻之美,在于杼轴”,认为美源于自然的劳动,纯粹的手工劳动制作出的器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温暖的朴素。正因为美来自于造物者对物的专注和真诚,手工艺术品本就涵蕴着难以言尽的自然美学思想。

在草木染艺术中,制作工艺或印、或缋、或绞、或绣、或织,无一不显匠心独运,无一不为惨淡经营。从栽种植物、采撷染材、加工制备、萃出染液到熬制桐油、型纸刻制、制备浆料,从撮折捆绞、刮浆染色、引针缋绣到临江濯布、沐日晾布,每一道工序都由手工完成,每一针线、每一块色、每一片纹,都无不凝结着草木染艺术家的心血,这样经过人与自然的磨合与沟通后制作出来的艺术品没有丝毫的虚与伪,这份待人待物的真诚使得草木染艺术品无论是精致细腻,抑或是古朴苍遒都无不浸润着最初的造物之情。造物的过程中,“万物之灵”的人与手中之物的灵性浑融凑泊、冥然契合,这种“人”与“物”的和谐而永恒让品赏者虽未亲眼目睹造物过程的物我融情,却无不感到作品焕发出来的自然的朴素温暖,此亦即工艺之自然观。

更为重要的是,这种手工的劳动为人与物在更高层次上的相交相融辟出了一块“涤除玄鉴”的空间,正是这块空间使草木染艺术家进而达到自由创造的境界,这就是庄子所说的“心斋”、“坐忘”的精神状态。这种“无己”“丧我”的境界是一种自然的状态,能实现对自然之“道”的观照,是艺术创作高度自由的境界,更是创作出“至美至善”之艺术的境界。庄子在《达生》中就叙述了此高度净化心灵,恢复人之自然本性,以人的自然本性与物的天然本性相摩相和乃至达到“器之所以疑神”的境界:“梓庆削木为L,L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L,未尝敢以耗气也,必齐以静心。齐三曰,而不敢怀庆赏爵禄;齐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齐七日,辄然忘吾有四枝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骨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L,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这种创作时精神状态的“心与物契”是草木染工艺之自然观的更高境界。因此,笔者认为草木染工艺之自然观的最高境界即技合于道,所谓道就是自然规律,如前文中的“梓庆为L”,亦如“庖丁解牛”,“李白斗酒诗百篇”,排除对世事的思虑,摒弃贫富得失,整个身心侵淫于所认识的自然规律中,任由规律支配着行动,“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创造出高超的草木染艺术品。

总之,以“依乎天理”为前提的工艺思想是草木染艺术创造出极为丰富而又充满自然诗意的艺术境界的技术基础,同时能工巧匠们在造物过程中所呈现出来的人与物冥然契合的“物我融情”又为草木染艺术的审美旨趣定下了自然美学的抒情基调。(责任编辑杨建)

参考文献:

[1]徐复观.中国艺术精神.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134.

[2]宋应星.天工开物・彰施.长沙:岳麓书社,2002.

[3]陈维稷主编.中国纺织科学技术史:古代部分.北京:科学出版社,1984.

[4](法)卢梭(J.J.Roussean)中魏肇基译.爱弥尔.上海:商务印书馆,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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