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艺伟:漂亮对我曾是一种束缚

就在采访的前一天，傅艺伟把手机丢了，她说可能是落在喝酒的地方了。傅艺伟好酒量，圈里人都知道，她的哥们儿宗晓军说：“我从认识她到现在，就没见她喝醉过。”傅艺伟说她平时自己在家也爱喝点小酒，微醺时，心里想的念的，都是曾经美好的80年代。

从傅意伟到傅艺伟

见面的那天，傅艺伟戴着一个黑框眼镜，穿的是半长T恤，在三里屯这样美女如云的地方，显得朴素、自然。她是上世纪80年代人人公认的美女。从笔记本到挂历、杂志、不干胶，到处都有她青春美丽的身影。谁没看过电视剧《封神榜》？谁不承认苏妲己的美’傅艺伟这个名字又有谁不知道？

在傅艺伟眼里，上世纪80年代可以用美好来形容。走在长影厂的小路上，她感觉到的是神圣。1982年，她考进了长春电影制片厂，她在食堂看到刘晓庆、龚雪、陈冲，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可以和她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吃饭了？她心中自问。哪个小女孩没做过明星梦？但明星们好像又都没想过自己能真正成为明星，在这一点上，傅艺伟也不例外。她曾经在电影院里看着大银幕上“妹妹找哥泪花流”的小花陈冲神往不已，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家喻户晓。

长影是新中国电影的摇篮，上世纪70、80年代的长影如日中天，聚集了一大批中国电影界最璀璨的明星。1979年，黑龙江省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电影制片厂――龙江电影制片厂。龙影刚成立时以摄制故事片为主，拍摄纪录片和科教片为辅。1980年，龙影摄制了它的第一部彩色故事片――根据评剧《民警家的贼》改编的《她从雾中来》，引起了极大的社会反响。而这部电影，其实是在长影的协助下推出的，影片所有主创人员均来自长影，编剧是张笑天，导演是何可人。当时在哈尔滨六中读初三的傅艺伟是被她的语文老师的爱人领进剧组的，那天这位剧组工作人员一共领来了两个小姑娘。导演让每人表演一个小品。另一个小姑娘先表演了一段，轮到傅艺伟时，她对导演说自己不会演。导演笑了，那你会学吗？她说可以。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选上了。导演分派给她的角色是该片中的少女小曼，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她第一次演出自然活泼，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的名字也第一次出现在演员字幕表上。

关于傅艺伟的名字，还有一个小插曲。其实，她的本名是“傅意伟”，可电影字幕打的却是“傅一伟”。但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后来就有人问她为何字幕表上打的是“艺”字，她就说，可能是导演希望我从此能在艺术的道路上有所发展吧。她自己也挺喜欢这个名手，索性就去派出所把户口本上的名字改成了“傅艺伟”。这次与记者见面，她才头一次听说当年字幕表上打的不是“艺”而是“一”，她由开始的不相信，到不确定，最后说：“哎，我记不住了。”

越按正常人的规律去演，便越显得真切

拍完《她从雾中来》之后，傅艺伟和往常一样上学、生活。1981年，长影在东北三省招生，傅艺伟听说后就去考了。她既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做任何准备。考试时，考官要求表演舞蹈，而她一点儿也不会，于是她干脆实话实说：“你们是不是想看看我胳膊腿有没有毛病啊？那我给你们做三节广播体操吧。”正是她的这份单纯打动了考官，随后她又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通过复试和文化课考试，进入了长影。

回忆接到通知的那天，傅艺伟觉得就像是在昨天。上午两节课后，教室里的喇叭在放着“为革命保护视力，眼保健操现在开始……”第一节还没做完，教室的门就被推开了，班主任在门口喊：“傅艺伟，出来！”她一睁眼睛，看见班主任身边站的是当时在考场的一位老师，那时她还没意识到自己被录取了，直到在走廊里，班主任告诉她，长影来调你的档案了，她才确信自己考上了。

进入长影，在一年的培训期满后，每个学员都会成为长影的正式员工。在培训期间，学员们也是拿工资的。第一个月，傅艺伟拿到了30多块钱，她把钱全数寄给了姥姥，让家人为自己骄傲一把。

培训班除了上课就是排戏，当培训结束以后，傅艺伟回哈尔滨探亲，刚在家待了没几天，就接到厂里的电话，薛彦东导演叫她回去拍《流泪的红蜡烛》。片中“秋菊”这个角色原来已定了班里的另一名同学，但开机后，导演却又嫌她长得太漂亮了，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傅艺伟。傅艺伟说自己绝对不是属于漂亮那种类型的，只不过五官长得比较耐看。《流泪的红蜡烛》是北方农村戏，男女主角分别是赵福余和倪萍，这部电影也算是傅艺伟的学员班结业作品了。

接下来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根据梁晓声小说改编的《神奇的土地》。它讲述了几名知青的故事。傅艺伟在影片中扮演了一个未婚先孕的女知青珊珊，当拍到珊珊和垦荒队被困泥沼，面临饿死的戏时，有一组镜头是表现珊珊为使同伴获得食物而拼命追一只小狍子，结果不幸陷入“泥沼”的。实拍时，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进北大荒冰冷彻骨的泥浆中，不料泥浆浮力太大，竟把她娇小的身躯托起，露出背部。导演不忍地问：“再来一遍，你能顶得住吗？”傅艺伟二话没说，“扑通”一声又跳进了泥水中。

那是在大兴安岭，泥浆里什么垃圾都有，很脏。傅艺伟提起往事微微一笑，“演员嘛，这是基本的职业素质。”此后，她又相继扮演了《末代皇后》中的谭玉龄、《咱们的退伍兵》里的水仙、《女兵圆舞曲》中的凡凡、《风流女谍》中的川岛芳子、《贞女》中的青玉，以及《封神榜》中的妲己。

北影拍《风流女谍》时，西影也在拍《川岛芳子》，相当于两个女主角傅艺伟和张晓敏在打擂台。川岛芳子是个闻名世界的人物，甚至连末代皇帝溥仪也惧怕她三分。要演好这个角色，对于傅艺伟来说是有相当大的难度的。她说自己的诀窍就是真实而自然地表现生活中的人。“川岛芳子虽然是一全球皆知的大间谍，但她也是个人，越按正常人的规律去演，就越显得真切，这就是我所追求的表演风格。宝钗也是如此，论长相，我可能不一定有张丽沾光，但张丽在我之前演宝钗，给我提供了许多可借鉴的东西，我可以按自身条件去创造另一个宝钗。我将努力挖掘宝钗大度、宁静、高雅、踏实的内在性格，争取和林黛玉的反差拉得更大些。我相信，只要在导演的帮助下，发挥自己的长处去认真演好每一个角色，观众是会愉快地承认我的。”

我不抱猴，我长得就像猴，还抱猴

在拍电影《红楼梦》时，傅艺伟在北京一待就是三年。从1986年到1989年。那时《红楼梦》剧组每天的补助是7块钱，可一份烧茄子就要2块钱。傅艺伟鬼点子多，就撺摄饰演史湘云的马晓晴写大字报，她和演林黛玉的陶慧敏带领其他演员化装后直接回到宿舍不去片场拍戏。马晓晴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把大字报一贴，上面写着“七块太少，十块正好！”

谢铁骊导演在片场等了半天，演员一个不到，结果被人喊去看大字报。谢导一看就心里有数了，他来到演员宿舍，开门就喊：“傅艺伟，你给我出来！”虽然挨了批评，不过，补助也涨到了十块钱。

虽说带头闹事，但傅艺伟演起戏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有一天，她正生着病，硬是吊着盐水瓶从医院跑到了片场。轮到她上场时，她毅然拔掉针头，一瞬间又成了文雅、端庄，与众姐妹谈笑风生的宝姐姐了。

对薛宝钗这个人物，傅艺伟自我感觉良好，她唯一的抱怨就是“戏太少了。编导给王熙凤的戏太多了，偏向。我读了几遍原著，宝、钗、黛是三位一体的，缺谁也不行。没了宝钗的戏，宝、黛的戏也决不会丰满。”她口若悬河地说道。

“我找了谢导演，说了好几次，添了点儿戏，有时一集里也没几场戏。我没办法展开人物的性格，所以，总觉得这个人物的味演得不浓。拍这种古典名著的片子，应当尽量忠实于原著，不该由编导的个人兴趣来决定人物的命运。电视剧《红楼梦》也存在这个问题，王熙凤的戏太多了，喧宾夺主，会影响主线的深入发展。”

不久前，在为陶慧敏庆生的节目《大牌生日会》上，大家又提到了贴大字报这段经历，马晓晴还爆料当时有好几个人追求傅艺伟；傅艺伟不断地在旁边拽马晓晴，想让她少说点儿。

据一位采访过她的记者描述，她那时住在北京陶然亭附近的一所艺术学校里，那是北京上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涌起的一批简易楼里最常见的格局，各家的厨房一律排在楼道里，同时堆积着各种室内用不着的家具，本来已经够狭窄的走道，只能通过一个人。

一件蝙蝠式的棒针线毛衣，一条石磨蓝的裤子，头发随随便便地披在肩上――这就是傅艺伟25岁时的装扮。年轻的她能非常准确地估价自己的容貌，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中国最漂亮的女星”。当有位记者约她拍一张生活照时，她自谦地说：“有什么好照的，也不那么漂亮。”记者邀请她抱起一只毛猴玩具时，她笑了笑说：“我不抱猴，我长得就像猴，还抱猴。”她揽过一只小狗熊抱在怀里，然后在镜头里露出了恬美而温情的笑。

其实银幕上或清纯或妖艳的女性形象，和傅艺伟给人的印象是有差别的。她直爽通达，平时和朋友相处称兄道弟，多是以好哥们儿的形象示人。她承认自己在演妲己时，原来感觉难度很大。“那种妖娆的感觉，勾引男人的动作和神态，每次都是拍十几条，甚至二十几条才能通过。常常是我在镜头前酝酿了半天，才做出媚态，剧组的工作人员就在一旁哈哈大笑，搞得我特别不好意思。”

卡拉永远OK

一转眼到了上世纪90年代，傅艺伟被调入北京电影制片厂。她和陈佩斯合作的电影《爷俩开歌厅》票房非常火。影片中她饰演的女孩儿林小依也是从外地来北京发展的，当林小依站在喧闹的北京街头四处张望时，傅艺伟感觉那就是几年前的自己。在这部电影里，陈佩斯自己除了是演员，还是导演，这是他头一次导戏。傅艺伟要表演林小依在歌厅唱《卡拉永远OK》，边跳边唱，也没有专业的舞蹈指导，全凭她一个人跟着感觉跳。陈佩斯很不满意，总批评她说：“你怎么跳成那样啊！”后来傅艺伟才知道，自己那时候已经怀孕了。

1992年，傅艺伟在北京接受了拍摄《唐太宗李世民》的邀约。这是一部55集的电视剧，由台湾永真公司、台湾电视台和陕西电视台三家合拍。永真公司的李朝永、周游夫妇是制片人，大陆演员在台湾制作的电视剧中担任主要角色，这还是第一次。

不过，傅艺伟提出了一个条件：原来邀她扮演长孙皇后，而她却要改演杨吉儿。长孙皇后是正宫娘娘，杨吉儿只是个妃子；长孙皇后见于历史记载，而杨吉儿是个虚拟的人物。在这部剧里，剧作者虚拟了一个隋炀帝的女儿，隋灭之后，她隐瞒真实身份，被李世民收入宫中，册封为妃子。傅艺伟要扮演这个角色，是因为她更喜欢塑造身份和性格相对复杂的人物，她说她在演这一类人物时，“特别有戏”。

令傅艺伟没有预料到的是，在戏里杨吉儿要与娘娘们争宠，在戏外她也面临着要与来自台湾的女演员“争宠”。制片人周氏夫妇与导演在港、台、大陆三地挑选演员，颇费了一番苦心，最后第一女主角落在了傅艺伟身上。台湾规定大陆演员的镜头不得超过三分之一。因为傅艺伟担任这个角色，剧本不得不做一些改动，但是最后杨吉儿的戏还是远远多于皇后的戏。但台湾的演员不忿，认为大陆的演员来和他们抢戏。

这部戏拍得很紧张，为了抢时间，演员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傅艺伟累得终于挺不住了，她请了一天假，去打吊瓶。到了医院吊上针，傅艺伟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都闭不上了。太长时间的工作，使肌肉紧张得没法动了。傅艺伟不敢哭，她怕哭瞎了眼睛。就在接拍这部戏之前，在拍另一部戏时，傅艺伟的眼睛还受过伤。因为剧组的灯光设备太简陋了，一开拍灯光直接打在她的眼睛上，瞬间雪盲。去医院后，医生告诉她，不到拆纱布的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如果看不见，那就没办法了。一个月之后，傅艺伟拆开纱布，她的眼睛保住了。

可同样的情景不能发生第二遍，傅艺伟决定，再也不拍戏了。她在西安开起了自己的服装店，开始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在息影4年后，傅艺伟却又重新回到了演员的队伍中。这一回她规定自己一年只接两部戏，为了自己的眼睛。究竟为什么选择再次复出呢？这个答案应该很多演员都回答过：那就是离不开！

张宁据《大众电影》唐甜甜/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