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电影人

某次凌晨3点收工，从片场回酒店已经4点，一群人歪歪斜斜地靠在楼道里等电梯，推着机器箱的尤其颓。歪在一边的B哥，突然轻轻唱起来：“这一生也在进取，这分钟却挂念谁”。我虽然累到不行，还是充满恶意地提了句：“这首歌最适合电影人在失恋时唱”，于是在场所有人都颓了。他们中，有人的QQ名叫做“我是乌龟”。电影人常年在外，这也是人之常情。

然后，在电梯里，竟然有人哭了。那种密闭空间里，抬眼全是同行们的面部特写反应，真是不能更尴尬，尽管回忆起来还蛮……浪漫。

哭泣的查理

公司有个常年合作的制片，我们都叫他“哭泣的查理”，80后的香港大男孩，太阳底下晒成一块炭。每次杀青都哭成泪人，并伴随一句口头禅：“我再也不接你们公司的戏了！”我便笑嘻嘻地接：“好哇”。而当新戏筹备，又总是见他黑着脸来办公室开会，一丁点儿不好意思也没有。

片场，当然所有人都在找“万能的查理”。要用车、要吃饭、烟火不够、撞了车、受了伤、心情不爽……他于是辛苦成一条狗。老板的御用厨娘何姐，见他太累，盒饭里就摆三四块导演和演员才能吃到的红烧肉，特别优待。别人瞅见了，知道他艰难却也不能不调戏，装作争：“查理！凭什么你有红烧肉，我没有哒？”查理马上塞块肉进口里大嚼特嚼：“乜哇，用命搏的！”

我那时太年轻，第一次见查理哭，又是为了我们组的事情，自责、担心得不得了，后来同事们劝慰我：在办公室里，只要查理喝一杯啤酒下去，走到他跟前说“通告”两个字，什么多余话也不用废，他立马会哭，百试不爽。他不在场的酒局上，大家碰杯时就有 “为了哭泣的查理。”

后来熟了，见识过拎着酒瓶冲到路边的查理，拳头打碎玻璃绑了很久石膏的查理，臭着一张脸百问不答的查理……于是也会发坏地灌他酒。在横店的街边烧烤，大陆人台湾人香港人一起灌他，结果他哭着说感情的事，在场的人呆若木鸡。大家晃悠着走在回酒店的路上，Jojo指着夜色里的霓虹天桥说，“好靓哦”，一行人沉浸在美景中。查理“呜”地又哭了，“去年我在这里摔倒了！”

哭泣的Jojo

本来，我以为Jojo这样的钢铁战士是不会流泪的。前几部戏明明都好好的，可是这部后来卖过5亿元的戏，杀青时她却哭了，揽着另一个不会流泪的同事。当时，查理在不远处砸树呢，大家本来都很淡定，可是两个钢铁人一掉眼泪，全都慌了神。

那晚，我本来控制得很好，举着瓶啤酒，敬了片场最辛苦的几个兄弟，结果被问“你是不是暗恋我？”之后就要撤了。皮包、钱包、手机、钥匙、我自己，各就各位，走到门口，远远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抱在一起哭作一团。我蹲在“哭泣的钢铁人”身后，拿着同事塞过来的纸巾和白开水，机械地重复着：“好了，好了，不要哭了啦。”再次有了导演喊“开麦啦”之后，蹲在地上装蘑菇的错觉。

这种时候，不能不走神地想到一年前。那是另一部戏的杀青，Jojo喝醉了却很开心，大家鬼扯到什么女孩子的话题。她双手捧住自己的脸扮作花朵状说：“其实我也可以这样啊！”又扮娇羞状说，“我还可以这样！”我和同事被雷翻，努力掰开她的手说：“不不不，你不可以这样！”她说“我可以”，然后抱住我们“年轻人”说：“你也可以啊！”我们解释了一通，虽然这样可能会成功得更快，但是，唉，不是我们想要的那种成功，我们只想像个男人一样工作。Jojo说，“那你选择了一条很辛苦的路。”我拍着她的背说，“你不是都走过来了？”

就写到这儿吧，简直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