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有中共一大南湖之行

时间:2022-10-21 03:44:28

关于中共一大的一些细节

关于中共一大以及生平中与之有关的内容,虽然研究成果甚多,但仍有一些带有争议的细节。如是否在上海的中共一大前期会议之后,又有后续的嘉兴南湖会议之行?也就是说,是否全程参加了中共一大?本来这是不存在问题的,然而由于一些新的说法,相应的各种结论就出现了。

围绕中共一大后续的南湖会议,在当事人回忆的某些细节方面一直存有争议。如赴南湖开会的原因,陈潭秋1936年的回忆是一大会场被上海租界的侦探发现后,不仅会期缩短了(原定7天,后改为5天),会址也改变了,即“在上海我们再没有适宜开会的地方,于是决定乘火车到杭州西湖继续开会,到了上火车之前又想到西湖游人太多,遂中途变计,到离上海约三百里之嘉兴城下车,嘉兴有一个南湖,也时常有人雇船游览。我们借游湖为名,雇了一只大船,并预备酒食,在船上开会”。那么,是谁建议赴南湖开会的?周佛海回忆是在侦探闯入和部分代表入住的大东旅社发生命案之后,“我忽然想起李鹤鸣(李达)的夫人是嘉兴人,何不去嘉兴开会”。包惠僧则回忆:“经商量,李达提出到嘉兴南湖去开”,而且是去了12人(除了陈公博)。此外,李达夫人王会悟的回忆称代表们赴南湖开会是她的建议。而根据浙江大学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邵力子传》引述邵力子生前的说法,称中共一大从上海转移到嘉兴是他的建议。

再如代表所乘的游船,1991年《新民晚报》曾刊登过一篇报道,据称嘉兴有一位老太太说当年代表们在南湖开会,是褚家差人雇了她家的船。但根据王会悟1959年的回忆,则是由鸳湖旅馆的账房代为雇船的,是一只中号船,当时南湖共有5条船。又有人称所谓“褚家”,就是当地名绅褚辅成。在中共一大召开期间,嘉兴名绅褚辅成、沈钧儒一直来往于杭州、嘉兴之间,而褚辅成与陈独秀等交好。1921年10月4日陈独秀在上海被捕,也是由褚辅成和张继联名保释出来的。由此看来,由褚家雇船供代表开会,也存在可能。

当然了,关于南湖会议,最重要的一个争议,就是中共一大代表之一的是否到嘉兴参加过会议。此前许多回忆和书籍都对此没有怀疑,而自中共一大代表董必武的女儿董良翚发表《听父亲董必武谈党的一大》之后,引起了许多争议。

董必武女儿的回忆

董良翚在《听父亲董必武谈党的一大》中称:“1956年春节,我随父亲董必武、母亲何连芝在上海过春节。由于父亲是党的一大代表,2月22日,上海市有关方面邀请他到一大会址陈列馆视察。他当场题词:‘作始也简,将毕也巨。’这句题词出自《庄子》,是说有些事情开始时极其微小,不被重视,后来却发展壮大起来,成就了一番大事业。这句富有哲理的题词正是中国共产党的真实写照。大约是上世纪50年代中期,我还在上中学,有一次聊天时父亲告诉我,在上海开的第一次党代会并不是7月1日这一天开幕的,但会议确实是在7月召开的;7月1日这一天是在延安定的,是个象征性的纪念日。在我上高中时,父亲还告诉过我,第一次党代会形成了一个决议,这个决议是父亲执笔写的。因为没有留下底稿,也因为当时的文字已上报给共产国际了。现在想起来,父亲说起这件事情,除感叹时世匆忙外,并没有在意去不去寻找那篇报告,或者找人证明什么的。父亲告诉我这件事情,他是不是还跟别人说过,我不知道;他和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说说‘古’,也许只是想告诉我:被历史湮没的事情会很多,不要去计较,也不必去计较那一件两件事情。父亲的豁达和胸怀坦荡似乎可见一斑。

“‘’刚开始不久,我们家还住在中南海。像往常一样,晚饭前,我到父亲办公室去和他聊天。那时,我还不知道要父亲主持写党史的事。聊着聊着,我们就聊到在上海召开第一次党代表大会的事情。父亲告诉我:关于代表人数问题,回忆不大一致。父亲说:‘记忆有差异是正常现象,有记忆力的因素,也有当时的注意力的因素。主席年轻些,我相信他比我记忆得更准确些。’父亲接着说:‘就像现在,你看到的这个壶。’父亲指着他一直使用的宜兴小茶壶,‘因为这个壶嘴朝向我,在你那个位置,就看不全;将来你的记忆里一定会有缺欠。所以记忆未必客观和全面。’

“这件事情的背景,是不是有可能:关于第一次党代会代表的有关问题有人询问过父亲;而父亲的回忆,非常不巧与有的人的回忆不同。父亲知道这个结果后,明确表示不坚持自己的记忆。对父亲不坚持自己记忆一事,有人十分有看法。这看法,我猜测父亲也可能有耳闻。父亲和我说的这一番话,是对他不坚持自己记忆的解释吧。这是多年以后,我听到了各种说法,再回过头去想,去分析,揣测的。否则,我想,父亲不会对我说记忆全面不全面的事儿。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父亲只是想告诫我:即使是亲历者,由于主客观方面的缘由,看问题不一定全面,反映问题也就可能存在着片面和主观;多听多看,兼听则明。我觉得记忆全面不全面是一回事儿,而回忆本身是另外一回事儿。回忆为回忆者带来的,更多的是回忆者曾经拥有过的青春、事业、愉悦以及过五关斩六将,也许还有走麦城,等等。……

“我记得,比前面叙述的事情在时间上略晚些,相距却不远,父亲和我又一次聊到在上海召开第一次党代会的事情。这次聊的有的是了解党史的人都知道的,也见诸文字的;也有一点新的,从未听到过的事情。这次聊天,父亲除了叙述有人闯进会场,称来找球,眼睛却四下扫看在座所有的人。这个人走后,当时与会人员决定迅速转换会场外,他还说:会议一边安排组织如何继续开会,另一边安排人员撤离。有的人撤离会场,有的人撤离会议。撤离会议首先考虑到的是年轻人。父亲说:‘是我提议让主席走的,不继续参加会议了。’听到这儿,我非常震惊,不禁脱口惊呼:‘啊?!’父亲淡淡地笑着说:‘保存实力嘛。他年轻,不能让反动派一网打尽啊!’我突然感受到父亲的大气、豪气和勇气。在紧急关头,他首先想到的是事业的存亡,想到的是别人的安危。同时,又觉得: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这可是大事,千万别说出去,千万不能让别人误读了这件事。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这样被刻意地留在我的心底里。许多事情被有意无意地留在心里,而且真的想把它们作为永久的秘密埋在心底。但是,绝想不到,有时候,往事会像鱼一样,一旦有饵,就会被钓起来,会猝不及防地跃出来,鲜活地在心里慢慢地展现开来。我就是这样,被一个饵料,钓出了我本来不想触动的‘鱼’。

“前些年,我回湖北红安老家,参观重新布展的董必武纪念馆。当看到一个展位用蜡像表现1921年嘉兴南湖船内开会的景象,我没有来得及想一想,脱口向展览馆的有关同志说了父亲告诉过我的情况。展览馆的同志告诉我:这个展位经过研究党史的同志审定。我一根筋地坚持。展览馆的同志只是朝我礼貌地笑笑。尽管我的感觉十分迟钝,还是读懂了她的笑容的含意:你不是党史专家,你的话不足为凭。

“其实我认为对而言,他参加了上海的那一段会议,是党的重要创始人,这是毫无疑问的。更重要的是他在中国革命史上的伟大建树;以他的伟大思想为核心形成了党的集体智慧的结晶———思想,并指导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人民改变了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了‘三座大山’;人民当了家、做了主。没有他的正确领导,没有自愿与他休戚与共的一大批把国家存亡、民族兴衰担当起来的仁人志士,中国的苦难还将要延续。这是毋庸置疑的。

“父亲跟我讲这件事,我想,并不是想在他将要主持的党史编写工作里记载这件事,只是他在回忆整理自己的记忆时,把内心翻腾时带出来的这一滴小水珠、一个小细节、一件小趣事、一段小故事讲给自己的女儿听听而已。他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得重要,如果他认为重要,一定不会对我说。不管怎样,有一点,我明显地感觉得到,父亲对当年的这个建议并不后悔。”

董良翚的回忆文章,由董必武生前的党史回忆反思到了党史研究的严肃性和真实性,应该说是出于实事求是的用心,并且填补了中共一大史实的一些重要缺漏。当然,如人所知,当事人的回忆如果是多年之后并不牢靠的记忆,也不免会失真,这需要研究者进行分析比对。

其他当事人的回忆

关于中共一大,在回忆中(主要是1936年在陕北与美国记者斯诺的谈话),没有提及细节性的东西,只提到参加了“这次有历史意义的会议”,无一字提及南湖之行。又据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撰的《传1893—1949》一书,称完整地参加了中共一大,并称在会议上由“和周佛海做记录”,“除担任记录外,只作过一次发言,介绍长沙共产主义小组的情况”。如果如董良翚回忆所称的当年董必武提议不再继续参加会议,那么,这毕竟是提议,未必就等于就没有去嘉兴,后来由于时间间隔太长,人的记忆也有限,董必武年纪较大,回忆失真也是有可能的。

关于是否参加了南湖会议,当事人中回忆参加了的,有刘仁静、,以及李达的夫人王会悟(当时负责会务)等。刘仁静说:“嘉兴南湖会议结束后,曾对我说,你今后要多做实际工作。他对我讲这句话,可能与他当时是搞实际工作并在实际斗争中研究马列主义有关系,也可能是认为我在一大的发言有点夸夸其谈。”则在《我的回忆》中称:“代表中只有陈公博未来,他早一天坦率的向我和李达表示请假不出席,因为他太太对于在李家所发生的事尤有余悸。其他的代表却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身当其冲的李汉俊也满不在乎,大家仍然兴高采烈地继续工作,并笑陈公博是个弱不禁风的花花公子。”

对于一大中的,说得很少,这大概符合当时初出茅庐时的情况,正如《传1893—1949》中所说:“在当时并不特别引人注目”,他“给与会者留下的印象是老成持重,沉默寡言,‘很少发言,但他十分注意听取别人的发言’。他很注意思考和消化同志们的意见,常在住的屋子里‘走走想想,搔首寻思’,乃至‘同志们经过窗前向他打交道的时候,他都不曾看到,有些同志不能体谅,反而说他是个‘书呆子’‘神经质’”。(又称“也脱不了湖南的土气,是一位较活跃的白面书生,穿着一件布长衫。他的常识相当丰富,但对于马克思主义的了解并不比王尽美、邓恩铭等高明多少。他在大会前和大会中,都没有提出过具体的主张;可是他健谈好辩,在与人闲谈的时候常爱设计陷阱,如果对方不留神而堕入其中,发生了自我矛盾的窘迫,他便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似乎又与上述的说法略有矛盾了。)当事人之一的包惠僧也回忆说:“在一大会上,只是代表湖南作了一次简短的发言,其他没谈什么。”

王会悟1959年的回忆,说随众人来到了嘉兴。她说,“到南湖,部分代表如、董必武、何叔衡、陈潭秋等同志由我陪同先到烟雨楼玩了一回”云云。包惠僧也回忆说:南湖,“只有陈公博没有去”。当然,没有去的,还有共产国际的马林、尼克尔斯基两人,因为他们太引人注目了。包惠僧还回忆:“记得开会时,何叔衡和坐在一起,在我的对面。”

据《年谱1893—1949》称,于1921年8月上旬“到杭州、南京一带游历”,这当然是参加了在上海和嘉兴的中共一大之后的事了。

刘仁静回忆:“参加一大后,我和高尚德(即高君宇)二人去游西湖,在西湖碰到了。他当时穿着长衫,拿把雨伞,看见我们时,向我们点头。当时有没有同他一起去上海,我记不清了。”

的发小萧瑜的回忆

当年离开上海赴嘉兴,还有一个同行者没有被人提起和重视过。他就是的同乡和青年友人萧瑜。在广为流传的由美国人罗斯·特里尔写的《传》中,记录了萧瑜的一个回忆。当年萧瑜与一同坐火车来到嘉兴,并且共住一间房,而一大的会议则在南湖的游船上继续进行,“那天晚上很迟才回到旅店,他打开蚊帐爬到双人床上与萧瑜睡在一起,他热的满身是汗但没有洗澡。……第二天早晨,没有去参加会议。他起得很迟,这是他的习惯。他起来后便与萧瑜一起去杭州览胜。他们在西湖附近的花园、小山和寺庙中度过了整整一天”。

这个回忆,证实了确实参加了南湖会议,至于有人以为翌日“没有去参加会议”是缺席,则是因为没能读完全书而误读的,因为南湖会议仅仅一天,并没有什么第二天的会议。

萧瑜的回忆,出自他所著的《我与行乞记》一书,林语堂为之写了序言,称是书“全然可信”,而书中确实提及作者与在中共一大前后的许多往事。

萧瑜,湖南湘乡人,字子升,号书同,其弟即萧三(字子暲)。萧瑜与是同乡又是发小(所谓“总角之交”),当年出韶山冲而赴湘乡东山高等小学堂读书,此后又入湖南第一师范学校,同学之一即是萧瑜。的父亲杨昌济在日记中说:在他教过的学生中,最优秀的有三人,即是萧瑜、和蔡和森(所谓“湘江三友”)。萧瑜也是湖南新民学会的会员,据其所称,他曾对有过影响,如1918年游学北京,就是他策动和援助的;至于彼时开展湖南青年赴法国勤工俭学运动,他更是积极倡导人之一,也是主要的活动分子。

萧瑜自谓为“自由主义者”,于是与最终分道扬镳,后来他做了官。1949年后他前往法国、瑞士,曾任日内瓦中国国际图书馆馆长等,同时开展中文教学。晚年的萧瑜移居乌拉圭,从事编纂中国百科全书等。

《我与行乞记》一书的第41章“中国共产党之诞生”,讲述了萧瑜在赴上海出席中共一大会议时一些所见所闻,由于是亲历的文字,虽然不排除有后来夸张的表述,然而在史实上还是可以予以征信的。

萧瑜回忆说:两人在长沙时,曾劝其与之同行赴上海,既可“与同道见面”,也可听取意见。当时萧瑜拟赴北京开展旅法运动,为赴法国做准备,途中也要在上海访问湖北教育会主席和江西省主席,遂与同行赴沪。不过,萧瑜自称自己服膺“人道主义”,无意预备参与成立中国共产党。而坚称如果大家戮力以赴,可在30至50年实现理想。萧瑜却以老子的一句“治大国若烹小鲜”回敬之。途中,萧瑜看到在阅读一本《资本主义制度大纲》。到了汉口,两人分手,又相约在上海相会,还告诉了萧瑜自己在上海的“秘密地址”。

萧瑜到了上海之后,果然按地址找到了。当时正值中共一大开会遇到巡捕闯入事件之后,对萧瑜说:“我们想了一个新计划,有一位代表的女友是浙江嘉兴人,她说我们可以扮作游客由上海去西湖,行经嘉兴时,就在嘉兴城外的南湖的船上开会。为了要避开巡捕的耳目,我们要加倍慎重,必须假装买火车票去杭州西湖,火车上有很多游客,到嘉兴时,我们便落月台下车去也。然后混在人群里,直至火车驶离。倘若巡捕由上海跟踪我们,也不会想到这一点的。而且,他们对上海市外的情形,也不大了解。”对萧瑜又说:“你同到嘉兴吧,会后,我们可以到西湖逛逛。我自出娘胎以来便听说西湖景色甲天下,现在,多谢上海的巡捕,我可以去游西湖了。”

翌日9时,他们持了三等票,在上海上了火车,按计划在嘉兴下车,两人住进横街的一个小旅馆。后来去开会,萧瑜就在南湖散步,打发时间。等到深夜,才回来。又向萧瑜讲了开会时的一些情形,如解释中国共产党要在中国打造“第二个俄国”,具体步骤则是先成立核心小组,开展宣传工作,准备实行特别的行动计划,策动劳动阶级和青年学生,然后建立充裕的经济基础,为此又需“归属于第三国际”,等等。萧瑜以为这并非中国之福,又以为应组织“第四国际”云云,两人谈不拢,乃至终夜辩论,到了东方发白,方才入睡。

翌日之晨,两人乘车赴杭州,车上两人又进行了长谈。萧瑜以为所谈“言不及义”,如认为陈独秀“太书呆子气,外貌相当布尔乔亚”,则“更适合我们脾胃”,但“俄国人喜欢陈独秀”等。下午,两人到了杭州,游玩了西湖,也许是信仰不同,虽是面对名胜古迹,彼此却是落落寡欢。第二天,两人即匆匆返回上海,折回长沙,萧瑜则继续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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