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送父亲回老家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28岁，正在五七干校进行学习和劳动锻炼。那年，父亲52岁，身体还算不错。有一天，父亲突然对我说：“儿呀，我年纪不小了，趁着现在身体还算不错，我要回农村老家看一看乡亲们。”我说：“我在干校劳动，请假比较困难，您一个人回老家，我可不放心。”父亲说：“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爸身体好着呢！再说，农村老家的乡亲们，我不在家的时候，对你们母子俩照顾得非常周到，我应该买些礼物感谢他们呀！”父亲决意要回老家，我这个当儿子的就要向干校领导请假送父亲到火车站，只有这样，才能让我放心。

还好，父亲单位的领导通情达理，准许我父亲回老家看望，给了半个月的假。我呢？也向干校领导请假一天，理由是送父亲到火车站回老家。领导说：“干校学习锻炼任务很重，你要按时回校！”我说：“没问题，保证准时回到干校！”

临行前，父亲做了精心准备，购买了许多日常用品和食品类的东西。那时多数商品需要凭票凭证供应。为了回到老家的时候，能够报答乡亲的关照之恩，父亲千方百计想办法，如愿购买了许多物品和食品。其中许多是糖果、儿童玩具和老人用品，还有就是把身边自己不穿的衣服等等都拿出来装包，整整装满了五个手提包。我对父亲说：“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呀？”父亲说：“我有的是力气，拿得动的，没问题！”

父亲回老家那天，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但正是炎热的夏天。我把父亲的五个手提包都放在自行车后架上，但怎么装也无法捆绑好，只得一手推着自行车，另一手还要提着一个手提包。我与父亲从和平区的八一礼堂附近一直走到天津西站，准备坐开往无锡方向去的火车。我虽然年轻力壮，但经不住负重行走，累得我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父亲看到我累成这个样子，心疼地说：“回家好好休息吧！”我说：“没关系，上了火车就一切都好办了。”

到了天津西站，我把自行车放在存车处，肩扛手提五个手提包，与父亲一起上了火车。车上的人真多，根本没有座位。父亲要站一天一夜，火车才能到达无锡站，尔后还要坐很长时间的船才能到达农村老家。于是，我在火车上帮助父亲把手提包放好，还与一位乘客说好，让他多关照我的父亲，到站下车的时候把座位让给我的父亲。那位乘客非常热情，表示愿意帮助我的父亲，并且当着我的面说：“我们俩可以轮流坐一坐，到站之后这座位就是你父亲的了。”那位乘客还当着父亲的面表扬了我，对我父亲说：“这是你儿子呀，多么孝顺的孩子呀！有这样的孩子真享福。”父亲笑着说：“我儿子可懂得关心我呢！他是我的好儿子。”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脸上露出了愉悦的微笑。我知道，我从小就在南方生活，父亲一直在外地工作，很少见到父亲。因为母亲早逝，才到天津与父亲一起生活。父亲觉得我在南方农村生活很苦，心里总觉得对不住我与母亲。其实，父亲也很无奈，他的心里一直在惦记着我。

在火车上，我只顾为父亲的远行做准备，帮助父亲把行李放好，还再三跟父亲说：“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要摔倒，饿了要及时吃点儿东西……”说着说着，竟然忘记了下车。此时，火车突然开动了。那一刻，我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急得我竟然哭了起来。列车员和蔼地对我说：“这是快车，下一站就是唐官屯，到站你就马上下车。”没办法，只能如此。啊！一下子火车就开到了两百多里地外的唐官屯了，真倒霉！我急忙下车，与同样着急的父亲说了声“再见”。说时迟，那时快，父亲赶紧掏出两元钱给我，说是返回天津时的车票钱。

从唐官屯火车站下车后，我苦苦等到了下午四点钟，才等来了一趟回天津的火车。买了车票上了火车，我又回到了天津西站。就在这将近一天的时间里，家里的亲人，单位里的同事都在寻找我，还到天津西站的自行车存车处看看我的车还在不在。更要命的是新婚两年多的妻子正在家里痛哭流涕呢！还是我的继母对我了解，她劝我妻子不要着急，说：“仁近是个细心孩子，不会有事的，马上就会回来的！”

我傍晚回到家里，没敢停留多久，就迅速回到干校，向领导报告。尽管报到时间稍微晚了一些，但干校领导并没有批评我，还和颜悦色地说道：“送你父亲上火车还顺利吗？累了吧，好好休息吧，明天干校还有任务呢！”领导没有批评我，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想想送父亲回老家的前前后后，我还心有余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