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岭南烟云》评论

时间:2022-10-21 08:19:09

长篇小说《岭南烟云》评论

彭名燕、孙向学的长篇小说《岭南烟云》是中国作家协会2007年重点扶持的文学作品。该书经作家出版社出版后,立刻引起了文坛广泛关注和好评。日前,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办公室、广东省作家协会、改革开放三十周年文学创作工程组委会办公室、作家出版社、深圳市委宣传部、深圳市文联、深圳宝安区委宣传部等联合召开了《岭南烟云》作品研讨会。

与会者认为,《岭南烟云》是一部展现改革开放的历史风云的现实力作。小说中的人物、细节和故事,呈现了南国风情独有的特质和岭南风韵。作者通过对深圳石岗村赵山贵一家及村民半个世纪的奋斗及其村子的变迁、兴衰的记述,完成了一部山乡巨变的记忆札记,丰富了中国当代文学的小说画廊。

风生水起的时代画卷

陈建功

彭名燕、孙向学创作的长篇小说《岭南烟云》在选题申报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时,就十分引人注目。首先因为两位作家来自改革开放前沿的深圳,是有着丰富创作经验和可喜创作成果的作家,这部书稿的成功是完全可以期待的;其次,这一题材的写作,正值我们推进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文学创作工程之际,因此,有一部作品试图形象化地描绘改革开放30年的风云,我们岂只是期盼,简直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了。现在,《岭南烟云》终于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了,应该说,这是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创作工程启动以后,在中国作协对这一题材单列专项予以重点扶持以后出版的第一部反映改革开放伟大历史进程的长篇小说。彭名燕是创作实力雄厚的女作家,孙向学年轻有为,出手不凡。两位作家是深圳改革开放事业的参与者和见证人,他们饱含激情,以严谨的创作态度完成了这部力作。

《岭南烟云》以深圳石岗村赵氏兄弟四人的生活道路和情感历程为线索,通过一个村庄近半个世纪的变迁和复兴,展开了改革开放的宏阔背景以及这背景下中国农民实现幸福之梦的艰辛努力。作品塑造了众多性格鲜明、思想线索清晰、具有典型特质的人物。这部作品,可以说是我们的作家努力“反映人民主体地位和现实生活”,努力“奉献群众喜闻乐见的优秀精神文化产品”的成果,是我国反映改革发展题材文学创作的可喜收获。

这部作品写社会的变迁、时代的进步,是通过写人,写人的生活道路、心路历程、性格历史来写大时代、大变迁的。因此书中的“大时代”,是具体的、生动的、交织着命运的跌宕和情感的悲欢,由此而再现的社会历史进程,就有了牵人魂魄的感染力和无可辩驳的说服力。这使得这部作品没有说教气,比起许多同类题材的创作来,显示出作家对文学内在规律的尊重,追求艺术境界的自觉。

这部作品所涉及的生活的广度和深度同样令我欣喜。它既写了中国岭南的乡村生活,也写了一水之隔的花花世界;既写了中国,也写了外国;既写了香港的富贵之家,也写了香港污秽的黑社会,它甚至写到了英国驻兵的兵营,写到了英国和阿根廷的马岛战争。特别是作家笔下的改革开放,并不仅只是讴歌。他既写了改革时代带来的欣喜和冲动,也写了前进道路上的艰辛和困惑,写了不同的利益主体在社会发展面前的苦痛与抉择。没有对改革开放事业铭心刻骨的感悟和拥护,没有对当代生活和人物的深入了解和积累,没有对不同职业人士及其职业特点的深入把握,没有对不同地域生活特色的广泛涉猎,是很难写出这样一部好读耐读且意韵丰富的作品的。

正当全党全国人民怀着深深的自豪纪念改革开放30周年之际,反映改革开放生活的文学创作,也昂首阔步登上文坛,献上了令人刮目相看的篇章。爱护它、鼓励它、总结它、完善它,是全体文学工作者的心声和责任。刚刚结束的党的十七大,为我们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全面、可持续发展指明了方向。总书记号召我们,要坚持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前进方向,兴起社会主义文化建设新高潮,使社会文化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使人民精神风貌更加昂扬向上。我相信,我们的广大作家、文学工作者一定会不辱使命,坚持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积极描绘人民奋斗的多姿多彩的图景,奏响祖国发展的昂扬高亢的乐章,创作出更多的反映时代精神和具有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优秀作品。”谱写新世纪文学事业绚丽多彩的新篇章!

岭南烟云 中华命运

崔道怡

1976年,在中华大地上,曾发生一系列惊天动地的特大事件。相对而言,深圳沿海地区一些农民“逃港”,就算不得是大事了。但对《岭南烟云》这一部长篇小说描叙的人物和家族说来,这既是他们性格的一大展现,又是他们命运的一大转折。爱恨悲欢,情仇恩怨,进退升沉,浪涌波翻,一切就从这里开端。

两位作家把这一切,凝聚于一杆大枪和一条扁担。作品的主人公、“”末期的民兵连长赵可设,向着他惟一挚爱的女“知青”林笑怡,开出了无情而又有情的一枪。风水宝地的老革命、家族长辈赵山贵,向着他最疼爱的小儿子击去了致命的一扁担。那一扁担和那一发子弹,贯穿了20多年社会与人生的进程。

《岭南烟云》的故事情节,是有特色、有魅力的。它的特色在于:只此一家,展示的是岭南地区的生活景象,别的地方演绎不出。它的魅力在于:爱情线索,新颖奇特,人事波澜,别有可观。而从社会总体所经历的大趋势看,有些人和事,又似曾相识,这使得我读起来便难分难舍,总要告一个段落,总想求一个结果。

然而,跟故事情节编织之复杂与奥妙相比,我感觉更有力,并为之感慨的,是细节设置之精粹和深邃。一条扁担一杆枪,把人性与人生之正与邪、是与非、善与恶、美与丑,交织在一起,纠缠到最后。本来,儿女情痴、父子情深,却由于时代的变迁而形成为待解的谜团,个中滋味,耐人体会,这细节的确是独特的。

而我想要说的,又不仅只是戏剧化故事情节的具体道具本身。我的感慨在于,那一杆枪和那一条扁担,蕴涵着正处于社会巨大转型时期的人性之执著与嬗变。人总是生活在社会里,人性之中,既有个体的基因,又有环境的烙印。基因不可改变,环境打在人性上的烙印却总在变换。这就有文章可做,这就有好戏看了。

在赵可设与林笑怡两情人之间,在赵山贵与赵可乡两父子之间,爱是天性,爱是本能。而无论情爱还是亲情,爱和情所遭遇的环境,则是流动,是更新的。因而人的情感,便时常要经受考验、磨炼和改造的熬煎。这是一种特殊的、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自觉而又懵懂的心境,被作家捕捉到并传神地表达了出来。

尤其是赵可设的性格和命运,刻画得有一定代表性。他有心有志、敢作敢为,可以映现社会巨大转型中那些正直先觉的机敏创业者的身影。同时,又优柔寡断、进退两难,能体现环境导致情感落寞者的处境。他的社会角色几经变换,言行神色随之变更。而他的爱情实质未变,显示出来的,却是瞻前顾后,教人捉摸不定。

这样的情感处境,附着于一颗发出的子弹,刺激着主人公的神经,从而作为一条牵魂动魄的线索,展开了包括中国香港和英国在内一幅幅广阔的生活场景,描绘了赵家父子和林笑怡以及围绕着他们的一个个或深或浅各具特色的人物剪影,进而揭示了不同性格不同机遇不同环境,从而造成黑白两道强烈反差的不同命运。

这些人物的命运,无不带有浓重的地方色彩、鲜明的岭南风味,那就是毗连香港的深圳、深圳之南的石岗村。石岗村好风水,有着大发大旺的格局。但人们等待了几百年,直到一个世纪伟人给深圳画了一个圈,石岗村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发生了巨变的,不仅仅是深圳石岗,不仅仅是岭南,而是整个中华大地。

世纪伟人所开拓的,是新中国历史的新时期,改革开放换新天,千山万水换新颜。在中华大地上,深圳是个起点,石岗是起点上的一小点。彭名燕和孙向学以小现大,就在这小点上,铺展艺术画图,运用抒情笔墨谱写岁月峥嵘,为历史风云作形象佐证。在这意义上,《岭南烟云》所折射的,是中华民众总体的命运。

它是那种被称之为“编年史”类型的小说,是那种把社会进程各个阶段、生活舞台各种角色,化为引人入胜的人物故事的长卷。当此改革开放30周年之际,观赏《岭南烟云》,生发联想、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当能增进改革开放的认知和信心。在这意义上,这部书也可谓以艺术画图标志社会进步的一座小小里程碑。

峥嵘岁月的深情回望

王巨才

阅读《岭南烟云》,颇感兴奋,甚至有一种“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今年是改革开放30周年,全国要隆重纪念,文艺界究竟能够拿出一个什么样的礼单,这是大家都很关心的、关注的。看了这部作品,心里踏实了,觉得这正是心里所企盼的那类作品,那种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党和人民奋斗实践的作品。

一部长篇,要全景式地反映改革开放的时代风貌及其历史进程,不仅应写出社会的巨大进步和跨越,还要写出精神世界的嬗变和升华,应当说是有相当难度的,对作家的思想修养和艺术功力都是很大的考验。从总体上看,这部作品基本上达到了预期的水准,这是很不容易的。从技术层面讲,作者有意回避了那种所谓“宏大叙事”的流行架式,将全部故事聚焦在一个村庄甚至村庄中两个青年的恩恩怨怨上来,让读者随着故事情节的演进和人物命运的沉浮,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一个城市乃至一个国家30年来走过的风雨历程,发生的沧桑巨变,并进而体认“只有社会主义可以救中国,只有改革开放可以富中国”的历史逻辑。这样的叙述策略,为题材的驾驭和主题的开掘带来很大便利,使纵横牵引、收放自如都成为可能。从根本上讲,作品的成功得益于作家对特区生活的长期观察和深刻体验。小说写了许多具有时代印记和特区特点的人物事件,有的已经渐行渐远,淡出人们的记忆,通过作者的精心描绘,又重新活化在读者眼前,引起回望和思索。有些情节和细节,远比人们的常识和想像“更高,更集中”因而也更鲜明更生动,如林笑怡和赵可设两位男女主人公在谈判桌前爱恨交织、暗暗较劲、唇枪舌剑、斗智斗勇的心理角逐,在作者笔下,就几乎到了出神入化、活龙活现的地步,读来令人惊心动魄、瞠目结舌。像这样精彩的描写,没有对现实生活特别是市场法则的深入了解,没有对商品经济条件下各类社会角色言行心态的准确把握,是无论如何虚构不出来的。此外,小说的语言很有特色,很有张力。如写台风,说台风是世界上最有激情的风,也是最残酷的风,“凌晨5时,风和雨渐渐疲软了,就像男人做完爱,一点点收了野性。”如写笑妹(王凤娇)的笑,说“她长了一对天生的笑眼,她的笑一边化解着仇恨,一边制造着猜疑”等等。像这样鲜活的富有感染力的语言,也只能来自生活,来自作家对事物独到的感受和观察。总之,这是一部风格朴实,内容厚重,张扬理想精神和时代激情,具有较强艺术魅力的长篇力作。但也有不足:如对人物事件的交待过于琐细,结尾不够含蓄,少了读者回味、补充的空间等。但毕竟瑕不掩瑜,在当下文坛备受“时尚化”“垃圾化”指责的情形下,这种纯真的追求尤属难能可贵,尤应提倡。

广东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策源地。广东、深圳的作家历来具有与改革开放共命运,以反映现实生活为己任的自觉和群体意识。这是一个优秀传统,也是一大特色,一大优长。《岭南烟云》再次证明,这批作家,这个团队,是具有责任心和使命感,也是有创新精神和创造力的。相信会有更多更好的作品陆续涌现出来,为岭南增光,为文坛增色。

鸿篇更赖经纶手

南翔

改革开放30年,是从1978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推倒“两个凡是”,强调“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开始,到2008年。彭名燕、孙向学的《岭南烟云》则从1976年深圳发生的逃港风潮写起,时间跨度很大。小说以东江纵队的军人赵山贵一家为纬线,编织起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命运跌宕。赵家的四个儿子赵可建、赵可设、赵可家、赵可乡,性格各个不同,情爱、富贵及人生观也颇有差异,最后的命运结局当然也有霄壤之别。

《岭南烟云》较为吃重的部分,是历史苦难的垫底,较为真实地展现了深圳作为一个特区创建的必要性与可能性。当年,赵家即使饿死了母亲,对是否逃港以求生存,依然是意见分歧的。赵可家的大哥赵可建早在60年代初就泅渡到了深圳河的那一边,当可家希望逃港时,不仅父亲以打断腿为威胁,身为民兵连长的二哥可设也荷枪实弹以示警告。可设后来居然向他暗恋的林笑怡开枪,致使逃港成功的林笑怡在投入英军上尉艾维斯的怀抱之后,对前恋人更多的是怨恨。

我知道,深圳布吉的一个大队书记,其妻子在70年代饥饿难耐,不愿在家坐毙,瞒着“丹心向阳”的丈夫逃港;丈夫驾着手扶拖拉机在深港边境将妻子捉拿归案。海风腥咸,衰草连天,夫妻视同陌路,擒拿回来之后,将妻子好长时间作为坏分子管制劳动,让其扫大街,以示忠诚秉天地、大义贯长虹。我还看过深圳本土摄影家的一些弥足珍贵的老照片,不仅有当年随处可见的D民棚户,D民们聊以卒岁的辛劳刻痕,令人恍如隔世。更有一幅照片,诉说的是东莞制作香肠供应香港市场,香港人途经深圳,可怜深圳人食不果腹,留下两箱;结果深圳人如临大敌,马上张开横幅,召开现场批判会,批判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然后饿着肚子将两箱香肠砸个稀巴烂。《岭南烟云》的作者虽然并非深圳土著,但是在深圳生活10多年的过程中,对深圳改革开放的起因了然于胸,当年逃港之群情汹汹、饿殍屡屡浮尸深圳四处的海岸线,对这样一幅不忍回首的场景,深圳人包括深圳的先后移民,永远不该忘记。小说正是抱着悲悯的历史情怀,用栩栩如生的画面,再现了那样一幅不堪回首的历史图画。

一个俄罗斯经济学家这样认为,他们的经济改革之所以曾经迟滞,是因为没有香港、台湾作为参照系。深圳与香港相间,只有一条窄窄的深圳河,地域面积是对岸的整整一倍,经济之悬殊,生民之贫困,对比太强烈了,这才使得当年先后在广东主政的、任仲夷等领导干部敢为天下先,经中央批准,率先祭起改革的旗帜。还有一批领导顶住极左思潮的压力,推进了这个前无古人的事业,使其代代承传,于今为盛。小说在书写这段历史的时候,情绪饱满,着眼的是一个石岗村,通过一个村、一个家庭的命运来映现历史,这就将宏大叙事通过芥豆之微来作文学的呈现。

小说的人物富有张力,譬如赵家四兄弟,就是一个命运的扇形谱系,或升腾、或跌宕、或自戕。尽管环境是个人命运难以完全摆脱的背景,但是性格即命运,在赵家四兄弟身上更有生动的体现,如果一味归咎命运,或认为环境支配一切,那就不能解释,为何生活在一个时代的四兄弟,命运竟至判若云泥。

里面一个贯穿性的女主角林笑怡,她是“”期间从广州到深圳的插队知青,她的人生背景原本一片娇美明艳:父亲是曾经留英的大学教授,母亲有日本血统,是父亲的留英同学。盖因海外关系,“”期间,一个被人打死,一个自缢。形神俱佳的林笑怡在“”插队前后的巨大生活反差,当然是其逃港的主要动因,但更令人关切的是林笑怡在整个赵家生活中搅起的长久的波澜,并不因为她逗留香港,乃至像她父母那样如今也能留学英伦而风止浪息。这种情感的波澜,既有经济的、文化的、地缘的因素,更有个性禀赋的因素,这就凸显了人物作为文学尤其是小说的因子的重要作用,撇开人物性格及命运来对历史做勾勒描摹,那只能事倍功半。

一本三四十万字的长篇,是能够对一段大历史做基本的勾画的,前提是作者有这样的擘划。中国当代30年历史的进程,五颜六色,对全球资本带来诸多情状的人云亦云,个人才情创造的宏阔图画与权贵资本的魔术变幻并存,打工一族的悲情诉说与老板阶层的怨气同在……这就使得我们需要在更宏阔的视野上来为中国的前景把脉。这里既需要人文情怀的倡导,也需要《物权法》和《劳动合同法》等法治建设的移步同行。或许,《岭南烟云》只是一个晚近30年文学对历史描述的发端,更深邃更立体更具人文审美内涵的作品还期以来日,我们需要耐心。

参与修史的文学

汪政晓华

文学与历史一直有着割不断的关系,因为它们在功能上存在着交叉与重合面,都承担着人类对自己生活的记忆与反思。当然,文学与历史在实现这些功能时所采取的手段与方式并不一样,关于这一点,亚里士多德曾经有过人们耳熟能详的经典表述。其实,在这一方面,史学家与文学家们仍然在用各自的实践进行探索,以期在互补的意义上尽可能保全人类过去的岁月,并且显示它的无限可能与意义。从这个角度讲,文学参与修史可以说是人类永恒的冲动。

之所以想起这一话题是读了彭名燕、孙向学的长篇小说《岭南烟云》。毋庸讳言,这部长篇小说面对当代中国修史的野心,在中国改革开放30年的特殊语境下,以深圳百年的沧桑变化为表现内容意味着什么,它所呈现出来的主题的分量是每一个对中国当代史稍有认知的人都能掂量出来的。毫无疑问,许多史学家与其他社会科学工作者都在做着类似的工作,经由改革开放,中国的崛起已经是一个世界性的课题。正因为如此,我们要追问的是在这样一个热点意义域里《岭南烟云》的独特性所在,文学在这场浩大的社会科学群雄逐鹿的修史运动中的贡献何在。

文学的修史是从文学的本性中生长出来的。当历史与其他社会科学注目于某一社会变革中的史实、规律与数据时,文学则将她的目光投向了特定的时间与空间,投向了特定时空中鲜活的个体生命。所以,文学中的历史主体永远是具体的个体而不是抽象的国家、社会、民族以及见不出个体的如集团这样的集合概念;文学中的历史叙事相应地是个体命运的具体的描绘,而不在乎什么有据可考的重大事件;而文学中的历史追问也就自然而然地不去寻求普遍的结论与最大公约数的判断,也不会屈从于社会政治力量的既定话语,而是一个作家从人道情怀出发所进行的独立思考。他将去发掘特定历史对个体生命的影响,去认定个体生命的历史价值,甚至,去关注被历史选择所遗弃的生命的意义,他们的惟一性与不可重复性,去缅怀在历史杠杆的作用下那些牺牲的力量,去反思在历史进步的旗号下所付出的代价,去再现被重大事件所掩盖和忽视了的个体的情感意绪……

这就是我们从《岭南烟云》中所看到的。这里固然有对香港殖民史的回溯,有对深港复杂关系的分析,有对不堪回首的“逃港”的回放,更有从走私、联产承包责任制、私营经济的重建、特区的建立、中外合资企业的建立、城市化的建设与土地使用权的变更等一路走过来的合法与不合法的、摸着石头过河的区域经济的变化过程……可以说小说已经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相当清晰的港深百年的沿革史、特区的诞生史和中国30年改革开放的演变史。但是,小说置于前景的是赵家的家族史,是赵山贵、赵可建、赵可设、赵可家、赵可乡、林笑怡、陈二平、王凤娇等一群鲜活的人物与性格,是他们在时代的大潮中的挣扎和沉浮以及与之相生相伴的人生感悟。在小说中,赵山贵可能不是作品的主要人物,却是值得重视的人物,有着特殊的形象意义。他十几岁就走上了革命道路,战争的考验与长期的革命经历早就奠定了他的人生价值观。所以,虽然命运坎坷,而且经历了许多冤枉与误会,但是他一直没有动摇自己的信念,这在小说的前半部回顾“逃港”部分表现得相当充分。他痛恨逃到香港的大儿子可建,一直将其视为家庭的耻辱,所以,当他得知小儿子可乡又将逃港时,竟愤然打折了他的腿。但是,小说没有将这个人物简单化、类型化、定型化,就是这样一个坚定的革命者,在经过了现实的感召与独立的思考后,在经过了炼狱般的升华后,成了改革开放政策的拥护者,而这种在战火中形成的人格一旦与时代的理性相结合,就会成为社会进步强有力的推动者,同时又是乡土社会压倒一切的稳定因素。这在土地征用那部分就明显地表现了出来。赵可设与林笑怡无疑是小说中浓墨重彩的人物形象。在他们的身上,不但可以看出经济特区诞生、成长、发展的历史,而且可以看到这种特殊的历史是如何影响、塑造着人的。作品同样没有将问题简单化,赵可设聪明、果敢,有开拓精神,特别对改革与发展有着特殊的敏感,在作品中,他无疑是特区人的典型,但是,在他的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到私欲,看到残忍,看到狡诈与冷酷。而这些所谓的负面性格又与他的那些正面性格水融在一起,共同构成人物行动的动因。在林笑怡的身上我们同样可以看到这种复杂性。她美丽、善良、勇敢,但又贪婪、虚伪、心胸狭窄。小说对人物的这种理解实际上表明了它对历史发展内在逻辑的认识。这种立场也体现在作品对现代社会生态的判断上,从小说对陈二平、可家、可乡等人物的刻画上可以看出来,虽然这些人物性格的发展原因很复杂,但是,他们构成了小说中一条重要的线索,犯罪、、贩毒、欺诈、不法经营,以及腐败、诚信丧失等道德问题似乎就是现代社会的伴生物,特别在经济迅速发展而法制、道德与公民素质建设滞后的时期更是显得触目惊心。小说的最后,似乎矛盾都已化解,善恶也皆有所终,作为矛盾焦点与故事关键的赵可设与林笑怡的性格与情怀更是得到了升华,它可能确实意味着某种和谐的理想境界,但也可能宣示着新一轮波澜的孕育。

文学参与修史总是开放的与个性化的,对于特区,对于改革开放,显然都将会有更多的参与者,但《岭南烟云》的开创性意义将是无可取代的,而它的参与方式则显示出更具价值的美学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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