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张爱玲《传奇》中奇特的比喻意象

时间:2022-10-20 06:51:02

棕红色的大块底色调,工笔国画又有西洋透视技巧的特殊画法;老派的中国室内陈设,大家闺秀式的旧时女子正百无聊赖地抹着骨牌:窗口却极为唐突地探进一个现代女子的头,没有五官的脸什么都看不出来;旁边印着“传奇”的字样。这就是张爱玲女士的小说集《传奇》给人的第一印象。

她的作品也是将旧式小说的情调与现代的趣味性相统一,在诡异的故事叙述中,创造出一个生动、活跃、传神的感性世界;她以女性作者特有的精细和敏捷。独辟蹊径地捕捉出小说中各种人物在特定情景下的令人新奇的感官印象。使得她笔下的意象常变常新。

而“意象”就是她小说技巧中最值得我们关注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也是她小说的最重要的特点之一。

在她笔下,奇特的比喻意象有寒冷的、光明的、朦胧的、同情舯、伤感的、或者仁慈的带着冷笑的月亮;脆弱的、易碎的玻璃、眼镜、镜子、搪瓷:半旧式的比别人家慢的钟;七巧手腕上的翠玉镯子;咿咿呀呀拉着的走调了的胡琴声;无线电里发出的声音;药瓶一般的绿色的玻璃雨衣:淡蓝天上的一段残虹:青色的泥金笺一般的天色;金铃铛一般的梧桐叶;朝天爬的一盆藤草;车上一簇火红的杜鹃花;阳台上的紫藤花架;青蛇一般吐着信子的仙人掌;杀气腾腾的茂盛繁殖的热带树木;绣在屏风上的被虫蛀的鸟;巨型的广告牌的倒影……

这些意象个体,在她的小说中。构成了小说形象的元件,成为能够发出作者以及其笔下人物发出主观情感信息的具象事物。是作者对客观世界进行感知、捕捉、选择、组合的直接结果。《传奇》中意象个体的生成和特性都是和作品的内在情韵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是为作品的总体格调所服务的。

她的小说中常常提及“月亮”。它是悬挂在她意象世界里的一盏奇异的幽灯,是上帝的眼睛和夜晚的太阳。冷冷的看着世间发生的故事,一如它冷冷的光,平静而没有感情的照着一切,热闹而又宁静,是流淌在她文章中一条动人的河流。

《传奇》中将月亮这一意象发展到顶峰的是她的代表作《金锁记》。在这篇小说里,月亮统领着全部的其余意象,显示了故事的悲剧性和悲剧的深刻性。小说的开头就提到了月亮。

“三十年前的上海,一个有月亮的晚上……我们也许没赶上看见三十年前的月亮。年轻的人想着三十年前的月亮该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是欢愉的,比眼前的月亮上,圆,白;然而隔着三十年的辛苦路往回看,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金锁记》)

三两下就勾画出一片苍凉的气氛,从开场就把握着整个故事的冷冷的基调。这段描写的第一层写的是年轻人想象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第二层是写老年人回忆中的三十年前的月亮。描写年轻人的月亮用了两个比喻:一个是判断式暗喻,月亮“是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喻旨和喻体之间联系紧密,在形式上形成一种相合关系;一个是暗喻:湿晕的月亮“像朵云轩信笺上的一滴泪珠。”湿晕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泪珠则是湿晕的确定化和具体化,一暗一明的比喻实际上可以归结为一个明喻:月亮像落在了朵云轩信笺上的一滴泪珠的湿晕。

在这个归结出的明喻中,月亮是喻旨,泪珠的湿晕是喻体。我们也不难看透这个比喻:年轻人的月亮是悲哀的月亮。在年轻人的心中,不仅过往的月亮是伤感、陈旧而模糊的,三十年前的时间,三十年前的故事,三十年故事中的主人公的生活也是如此。月亮毫无意义是升降显示的不过是同样毫无意义的时间的流逝,年轻人只不过是一群冷漠的看客。

除了以人物的心理为依托,暗示不同的心理与命运沉浮的月亮之外,还有其他的物象被作者采用。她能把不同的形象进行对比、联结。在比喻中进行着意象的创造,使得作品中的意象在比喻中发展着、流动着、变化着。

在《沉香屑・第一炉香》中,葛薇龙为了要完成中学学业而投靠自己的姑母梁太太,可是由于姑母同自己父亲之间的芥蒂,薇龙遭到了姑母的一顿抢白,感到了伤心、委屈和恐惧。于是本是含苞待放的仙人掌在薇龙的眼睛里竟成了一窠青蛇:“薇龙一抬眼望见钢琴上面。宝蓝磁盘里的一棵仙人掌,正是含苞预放。那苍绿的厚叶子,四下里探着头,象一窠青蛇,那枝头上的一捻红,便像吐出的信子……”这意象鲜明、生动。不仅比拟出梁太太的凶狠和毒辣,也暗示出薇龙所处环境的可怕和危险。

不久,在姑母的舞会上,薇龙发现自己喜欢的人被姑母抢走。决定报复,缠着唯一不理睬姑母的乔琪“那时天色已经暗了,月亮才上来。黄黄的、象玉色缎子上。刺绣时弹落了一点香灰,烧糊了一小片”。用残缺不全的月亮比喻薇龙残缺不全的感情和被腐蚀的灵魂。

姑母为了得到新欢,又不愿得罪旧情人,薇龙被当作挡箭牌。薇龙的感觉是:“在黄梅雨中,满山醉醺醺的树木,发出一蓬一蓬的潮湿的青叶子味;芭蕉、栀子花,玉兰花,樟脑树,葛蒲,凤尾草,象牙红,棕榈,芦苇,淡巴菰,生长繁殖得太快了,都有些杀气腾腾,吹进来的风也有些微微的腥气。”用“杀气腾腾”形容南国那“繁殖太快”的树木,正是薇龙经历着内心搏战的意象写照,是她恐怖的内心感觉的外化。

当薇龙知道乔琪在同她寻欢作乐后,又找丫头调情时。她的精神完全崩溃了:“天完全黑了,整个的世界像一张灰色的圣诞卡片。一切都是影影卓卓的,真正存在的只是一朵一朵挺大的象牙红,简单的,原始的,碗口大,桶口大。”这里的灰色、黄色、红色交织在一起,显得混乱荒凉。罩着一重神秘性的恐怖,溶解在色块的感性形式中,是薇龙复杂的心理内容,是她对未来的忧惧。但她终于还是走向了堕落,并且是心甘情愿的。她无法抵挡现实世界对她的侵蚀和诱惑。哪怕她明明知道她的未来只能是“无边的荒凉,无边的恐怖”。

她采用了中国旧小说的叙述技巧和讲故事的才能。甚至有意地使用了旧小说中常见的词句,但她创造的一系列比喻意象,却打破了时间流逝的单一性,在心理空间上拓展出意象的丰富性和多样性:不仅创造出了新颖独特的、在现实世界里所不能见到的、富有强烈主观色彩的事物。而且以一种意象联结、比照、焊接的方式丰富了故事情节发展的过程。使作品蕴涵着耐人寻昧的艺术魅力。 (指导教师:张小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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