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外三首)

时间:2022-10-20 02:04:42

母亲回忆起五十年代她在芜湖做奶妈的事情,

她说,在赭山

当她登上振风塔,看见

整个城市如同一片荷叶浮在水面。

她因第一个女儿不幸夭折,

被城里的一位母亲请来做奶妈。

孩子两年后断奶,

母亲回到老家。

两天后,这位城里的母亲

带着儿子火速赶到我母亲那里,

大哭不止的孩子紧紧搂住我母亲的脖子,

他紧紧搂住的小手引起母亲内心长久的悸动。

现在,她已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

这悸动一直在她心里,

她讲给我听,却并不知道

这是一切优秀文学的源头。

夕光

小时候,我在大堤上奔跑的时候见过江水上

渐渐西沉的落日,

长大后我才知葬身于它

又有何妨?

葬身,这大概就是我幸福的源头了。

当然,灵魂也可以细腻地存在,

比如墙头上枯草丛中的一只古瓮,

灵魂靠瓮盖上的一眼小孔,

靠暮晚时分的一缕夕光,

存活下来。

老柳树

归来的女儿看见父母的背驼得跟家乡的河流

平行,她在心里喊:

“谁来救我爸爸?谁来救我妈妈?

谁来救我的父老乡亲?”

“你啊,老柳树,你要来救他们,你要将他们的柔韧

救出来,你要毫不留情地动摇他们的软弱,压抑。”

石灰坑边站着四个戴着白口罩默不作声的村民,

坑上的布谷鸟越飞越远,越飞越远,要救走他们。

孤寒、贫瘠

这样孤寒、贫瘠的画面是否是暂时的呢?

一个穿黑棉袄的老妇人在田里弯着腰,

一条大黑狗在她晾晒的破棉絮下大喊大叫。

我只是看见她的孤寒没有看见她的灵魂。

我只是听见她家黑狗的叫声,

而没有看见这条黑狗的灵魂。

我只是记录了它的叫声,

而没有记录它的灵魂。

我的祖先发明语言不是为了鞭挞,

而我偏偏用它来鞭挞。

白天,我虽有眼睛,但等于瞎子,

夜里,当我睡去,祖先在我梦里啜泣。

用他们为我们建造

而我们将它废弃的文庙,

用他们为我们栽种

而我们不再仰望的古柏。

这样孤寒、贫瘠的画面是否是暂时的呢?

一个穿黑棉袄的老妇人在田里弯着腰,

一条大黑狗在她晾晒的破棉絮下大喊大叫。

我只是看见她的贫瘠没有看见她的灵魂。

杨键,现居安徽马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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