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候的风

时间:2022-10-20 07:38:19

她叫齐阿娇,所有认识她的人一律喊她阿妖。

她在第二排,我在第一排,她不是我的后桌,相反,天妒红颜,我们离得那叫一个远。她在南面贴墙而坐,我在北边面壁思过,严格来说,我们不是同窗,我们是同床,她是我的上铺。

认识阿妖,缘于上天安排的那次美丽邂逅。

我们学校的食堂一向很滥,搞得学生一个个面黄肌瘦,光皮没肉。没想到的是,初三的时候,竟开了一个卖炸鸡和红烧带鱼的窗口。可想而知,这个窗口也就成了众矢之的,经常是下课铃还没响就被乌鸦鸦的包围了。女生势单力薄,只能闻香止步,望梅止渴。不过,也有那么几个女生,敢去这男权的天下一试身手,偶就是其中一个,虽然每次都被挤得要死。

那天特别的热,我穿着一双细带子凉鞋,被人推着挤着,双脚都快着不了地了,“丁子,人得有骨气,吃不着炸鸡会死人啊?”就在我用思想攻击着自己的时候眼前突然一片光明,终于看到了食堂师傅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师傅,一份炸鸡,米饭,豆芽。”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完,摸遍全身竟没找到饭卡,真是又窘又急。这时一只握着卡的手伸了过来,有人说:“打我吧。”是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油油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亮亮的额头上。等打饭出来,我感激地谢了她。她头一扬,转转地说:“如果你同意,可以是收费的。”我不禁一愣,作业堆里居然有这么快乐的人,特别是那句简简单单的“打我吧”让我时至今日都能从梦里乐翻。

那天我们一起吃的午饭,在柳树林里。不得不提的就是,学校虽然有大大的餐厅,但食堂前面的那片柳树林才是我们用膳的黄金地段,做做广告就是:“天然的,绿色的。”!谁家柳树林不是绿色的啊!

才知道,我们在一个班,只是刚开学我还不认识。阿妖说:“早就认识你,现在倒好,一个班,要跟我们抢帅哥了吧?”我白了她一眼:“我只要每天有炸鸡就满足了,当然还要学习。”阿妖说:“你这种人也跑来挤炸鸡,看不出来啊。”我说:“我最爱!”阿妖来了一句:“我早就说你闷骚,表面一本正经,暗藏两把刷子。”我有点伤心地说:“不想再挤了,再挤我妈新买的凉鞋要死在炸鸡上了。”阿妖说:“以后跟我混吧,我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在阿妖的辞典里,这次相识叫英雄救美。

发现和她很合得来,便在吃饭的时候说:“阿妖,搬到我上铺来吧,我上铺没人。”

小妮子差点把香酥酥的鸡骨头喷到我脸上:“你想累死我啊,丁子,隔着一个楼层呢!”

“我有回报,我去求老班,让他把我调到前面,我们就一起了。”

“你?难度太大了吧?”

“你办得成我就办得成!”

阿妖晚上便睡在了我的上铺,才发现这家伙睡觉砸床忒狠。以我的身高,想进前面自然要费一番口舌,但老班还是答应了。美中不足的是,与阿妖南北对话。但因为都在前面,一下课便能同步冲出教室,向炸鸡进军,所以也就不奢求什么了。我们发誓,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

日子单纯快乐得一如规规矩矩的数学题,我和阿妖的生活重合着,像直线,一起学习,一起抢炸鸡……直到――

阿妖在羊群里发现了一匹骆驼!

吃中饭的时候,阿妖神秘兮兮地说:“挤饭的时候,后面一个男生超帅。”

我说:“少来,就你那眼神!”我绝不是信口雌黄,少了鼻梁上的两只瓶子底,阿妖走路都会撞到树上,还净是撞一人抱不过来的大块头,上次额头上的淤青就是这样搞上去的。

“就是凭这眼神,你才天天有炸鸡吃。”阿妖气鼓鼓的。

“妖,我错了,快说说你那白马在哪里。”

“丁子,就喜欢你这点,知错能改。那边,洗饭盒呢,哎,死鹏,难道――他们认识?”死鹏是阿妖初二的同桌,一个胖墩墩的男生,据说那时,他们是班上最般配的一对。

“不会看上了吧?”

“丁子,你怎么知道?好像是耶!”阿妖的小眼睛闪闪发亮了。

晚自习后,和阿妖走在去超市的路上。

“买什么?”我问。

“大白兔。”阿妖答。

“我看他像大白象,真的!”

“丁子――嗯?嗯?”

“知道了,保证到时候不跟你亲爱的鹏多说一句话。”

“你最好一句话也别说,免得坏我好事。”

“好处?”

“巧克力。”

“不用,糖葫芦就行。”

在大白兔的攻击下,死鹏果然爽快地答应星期天下午邀请我们去他教室玩,并且保证把他的帅同桌也就是阿妖发现的骆驼留在那里。

阿妖挑灯夜战,搞定了星期天的作业。下午,我们准时到达。小帅哥还真够义气,给我们每人准备了一根糖葫芦。我悄悄地对阿妖说:“我喜欢。”阿妖狠狠地踩了我一脚:“你敢!”“糖葫芦!”我赶紧把没说完的话加上。

平时风风火火的阿妖,居然会紧张!我鄙视她,找了个借口把她拖到走廊里。“人家又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自己瞎紧张什么?”“爱情专家说过,紧张代表喜欢。”“再这么丢人,我把你拖回去!FIGHTING!”我对着阿妖挥挥拳。

阿妖的表现果然有了改善,可小帅哥好像并不买她的账,不时在我和死鹏的乱吹中插上两句,搞得阿妖像个外人似的。没等我拖她,她来拖我了:“丁子,走吧,我的作业还没写完呢。”我说:“好啊。”心想,小样受打击了。

阿妖果然受了打击,晚上睡觉的时候砸得床巨响。

但阿妖之所以为阿妖,就因为她不会被打垮,她就像写《窦娥冤》的那个人一样,是个……的铜豌豆。忘了提一下哦,那小帅哥叫诚。

又到了星期天下午,我和阿妖挤在教室里一边看漫画,一边吃糖炒栗子(阿妖最爱)。这时,两根冰糖葫芦进入了我眼角的余光,抬头一看,是死鹏和小帅哥。我狠狠踩了阿妖一脚,她立马像触了电似的想发作,但瞬间眼球发亮了……发现阿妖才是真正有两把刷子的,把小帅哥搞得一愣一愣的。

有时阿妖、我、小帅哥、死鹏会在柳树林里一起吃饭。每当这时,我便可以帮阿妖消灭一半的炸鸡,而平时,只有阿妖消灭我的份儿。就为这个我鄙视阿妖,怕他什么呢,只敢吃三分饱?

阿妖是很有男生缘的女孩,更何况怀着狼子野心,所以很快就跟小帅哥笑嘻嘻的出双入对了。

有天晚上,阿妖回到宿舍激动地对我说:“丁子,突破性进展!他认我做妹妹了。”“这下好了,名副其实的帅‘哥’啊!”我打趣道。阿妖撇着嘴说:“不过,他非要我喊他姐姐。”“他变态?”“别诋毁我们家诚的名誉。”阿妖故意盘着兰花指肉麻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那天晚自习后我走在去超市的路上,远远地看见小帅哥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高高的个子,流川枫一样的发型,有着优美弧度的面庞,真是一幅极美的画面。平时阿妖对诚泛滥成灾的赞美搞得我直想呕吐,但那一刻心里却像是被熨过一样的舒服,帅哥,真帅!

我对他笑笑,惯用的打招呼的方式,却感觉脸有些烫烫的。

“去超市吗?一起去吧,想买个笔记本。”他有点羞涩地说。

第一次感觉有个男生在旁边还真是不习惯,于是决定速战速决。随手拿了一包口香糖,便问他有没有选好,他笑着说:“没有,推荐一个吧。”我拿起一个天蓝色封面的密码本问:“这个可以吗?”“好。”

超市门口。

“等一下!”他转身进了超市,拿着一根糖葫芦出来了,递给我。“谢谢,给阿妖也买一根吧。”“哦,好。”

我举着两根糖葫芦冲进宿舍,把咬过的一根递给阿妖:“小帅哥买的哦。”“他给你买的?”“说你猪头还不承认,当然是我借你风水了。”

阿妖甜甜地笑了。

“他去买笔记本,猜我给他推荐了哪个?”

“哪个?”

“你那天看了半天没舍得买的那个。”

“丁子,你真好!”阿妖又两眼放光了,“他不会是送给我的吧?”

“有可能,圣诞节快到了嘛!”

“圣诞节?对了,丁子,我们去拍张合影吧,纪念一下。”

“好啊。”

星期天下午,和阿妖拍照回来,从小帅哥的教室前经过,阿妖最重色轻友,甩下我就去找他的诚了。

到了晚上,阿妖告诉我:“诚说他去取照片,他想要一张。”阿妖甜甜的。

圣诞节正好赶上星期天,中午的时候和阿妖提着糖炒栗子去教室看漫画。我发现我桌子上放着那本天蓝色封面的笔记本。“小帅哥晕了吧,到现在还分不清阿妖和我的位置。”我自言自语着把本子放到阿妖手里,阿妖的两眼又发光了,但冒着一丝狐疑:“怎么放你那里,丁子?”

“别看我,问你小帅哥去。”

阿妖把本子放进她抽屉里,出乎我的意料!以她的个性怎么还不打开?

我们吃糖炒栗子,看漫画,酷酷的流川枫。感觉到阿妖有点心不在焉,怪怪的。是挺怪的,盼望已久的礼物到手了还不开心!

晚上上床的时候,阿妖将那个本子放到了我手里,幽怨的眼神看着我说:“给你的。”然后自己上床去了,脚都没洗。

打开本子,我惊呆了。扉页上贴着我的照片,从那张我和阿妖的照片上剪下来的。忽然感觉脸上像火烧一样,我怎么了?

上铺的阿妖整晚上一动不动,前所未有。我则翻来覆去在床上烙大饼,一会儿激动不已,脸红心跳,小帅哥喜欢我?嘻嘻嘻……一会儿又愧疚得要死,丁子,你怎么能抢阿妖的男朋友?一会儿又自言自语,不管了,气死我了!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在被窝里写了一张字条:“阿妖,对不起。拜托你把本子让死鹏交给他吧,我不要。”然后把字条和本子放到了阿妖的床上。

那天中午阿妖没去买饭,我自己一个人去挤炸鸡。三份炸鸡,俩米饭,俩豆芽。

我抱着饭盒,拖着被挤得虚脱的身体一步三晃地回到教室,发现阿妖靠墙而坐,正在发呆。

将炸鸡放到她面前。

她看看炸鸡,又看看我,说:“挤饭好啊,新羽绒服挂彩了。”

我低头一看,果然,白白的羽绒服上有一摊红烧带鱼的黏稠的汁。

“不行啊,丁子,还得靠我啊!”

我们互相鄙视地笑。

“早就知道他喜欢你。”阿妖淡淡地说。

“瞎说。”

“以为我是傻瓜吗?为什么每次都买糖葫芦,从不买糖炒栗子?”

“贵呗!”

“每次和我见面都会问几句你的事,看见你就两眼放光。不让我喊他哥哥,只让喊他姐姐,姐姐算个什么啊?”

我无语,听着她念叨。

“早就知道丁子这种人是抢人男朋友的,还是忍不住和你做朋友,抢你的炸鸡吃,睡你的上铺,去给你借漫画,让你吃我的糖炒栗子,比我吃的还多……”

那些炸鸡就消失在阿妖无力的语言里,不快乐就随着那些炸鸡越来越少,直到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诚,我们发誓谁都不准再为他浪费口水。

这件事就像风一样地过去了。虽然当时刮得我们有点动摇,但年少时候的风就是这样吧,来得出乎意料,走得却迅速又安静,甚至没留下痕迹。阿妖不再念叨诚的名字,诚的帅,虽然小妮子走过诚的教室时会忍不住偷偷回头,不敢让我看见;我也不再念叨诚的糖葫芦,虽然还会怀念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不想让阿妖知道。

阿妖在南面贴墙而坐,我在北面面壁思过,都是为了学习。她抢我半份炸鸡,我就狠吃她的糖炒栗子……

时间在大堆的试卷和炸鸡之间循环,飞快。终于到了和初三说再见的时候了,阿妖考上了市重点,而我则去了省重点。

暑假里的黄昏,我和阿妖蜷缩在食堂前面的柳树林里。

“恨我吧?丁子。”

我摇摇头:“感激你。”然后轻轻地捶了她一拳,“你以为你是谁啊?值得恨吗?”

阿妖一本正经地说:“丁子真好!我害了你一次,记住哦!”她沉默了一下,接着又说,“不管怎样,我们的结果还不错。”

是啊,我们的结果还不错。

阳光洒在柳林里,一个个亮亮的光斑,很美;阳光也洒在了我们的心里,真的!

责编 时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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