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贤”的标本意义

时间:2022-10-20 05:43:32

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话反过来说就是圣贤向来都没有过错。不过那也得看是谁,如果把这句话套在西晋名士、“竹林七贤”之一刘伶先生的头上,那就不一定是正确的。

《晋书・列传》载:刘伶,字伯伦。身长六尺(1.5米左右),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游,与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常乘鹿车,携一壶酒,让家人荷锸而随,并嘱咐说:“死便埋我。”其形骸如此。身为建威参军从不理政,平生只写了一篇《酒德颂》,却不想成为“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的参照了。

李白如此暗赞刘伶并不意外,他们毕竟同属嗜酒如命那一伙儿的,倒是贾三近在《晋建威参军刘伶墓记》中以跌宕的笔调,浪漫的文采,给刘伶以很高的评价,赞其为“一代人豪”,让我惊讶不已。

固然,刘伶能位列“七贤”,自有一定才学,他写的《酒德颂》确也气度不凡。但仅仅一篇文章就给他“文化名士”的称谓,就不免有些过誉了。因为无论我们从任何史料上看刘伶,似乎与“圣贤”、“文化名人”这样的头衔也不搭界,倒不如说他是“酒鬼”显得更贴切。刘伶的“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杯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也正是十足酒鬼的表现。妻子从养生角度好意劝他“戒酒”,他先骗来酒菜,又骂妻子“妇人之言,且不可听”,这哪里还有什么“酒德”?怎么看也是个活脱脱的无赖。

《酒德颂》虽然可以说是傲世之

作,但也可以说是不顾家庭责任,放纵自身生理的癫言醉语,是烂醉后丑态嘴脸的真实流露。这种品性,在“扪虱而谈”的魏晋时期是“风流雅士”的时尚,如若放在历史上其他任何一个时期,其浑浑噩噩、逃避困难、放浪形骸都不是人们所嘉许的。

也许刘伶不是个没思想的人,只是他的不务正事与同朝官僚不合,又不肯同流合污,最后在一些酒肉朋友的劝说下归隐山林。可他不该整天沉迷酒务,荒废才学。从《酒德颂》来看,他的文笔虽然磅礴,但并没有“厝意文翰”,仅此就与“圣贤”的称号相差甚远。要知道,同为“七贤”之一的阮籍也是个借酒佯狂、以酒避祸的人,可阮籍写了很多具有文化含量的文字,留给了我们一份宝贵精神遗产。即便晚刘伶百年的陶潜,也是不满现实,辞了县令,采菊东篱,面对南山,悠然地写下诗文100多首。陶潜安贫乐道,真诚歌唱劳动,在文学上取得了颇高的艺术成就。如果再比较500年后仕途失意的李白、苏轼,则刘伶更差之千里。李白的“斗酒诗百篇”,苏轼的“一饮成两赋”,和谁比较都能羞死他。或可以这样说,用上好的粮食酿出的美酒流入陶、李、苏的腹中,化成的是一首首优美、豪放的诗文,而灌到刘伶的肚子里,流出来的却只能养肥几株腥臊的野草。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刘伶,在后人的眼里,文化地位并不比李白、杜甫差。他能够得此殊荣,恰恰是他无所作为,没有给后人留下把柄;他能够遇难呈祥,也正是因为他装疯卖傻,不问世事。历代君王偏偏喜欢这样的知识分子,就如同乾隆皇帝喜欢纪晓岚,欣赏的就是这些文化人点缀升平、插科打诨、逗乐解闷,既不扫上流阶级的面子,又不对统治者构成威胁。莫名其妙地被社会主流所推崇,稀里糊涂成了传世的贤达。

不仅一个刘伶,其实中国古代能够晋级“圣贤”这个职称的人,在封建帝王眼中不过都是酒囊饭袋。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就说过:“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蓄,流俗之所轻也。”也许刘伶算个异数,他没有像孔圣人那样为争得一个士大夫身份疲于奔命,还被诸侯看不起;也不像智圣诸葛亮那样,成为最高统治者的智囊,虽曾一言九鼎,终不免受人猜忌,落个死而后已。

人们把一个酒鬼纳入圣贤之列,对于刘伶来说算是个喜剧,而相对于中国文化来说却无疑是个悲剧。前人把这个“圣贤”作标本,也许真意是让更多的后人觉得自己离圣贤本来就不远,所以直到现在还有些文人显贵也学着刘伶那副样子,天天装疯卖傻、醉生梦死,在酒桌上成仙也就不奇怪了。

(选自新浪网“王龙的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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