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想之痛……珍爱

1他告诉我他的小名叫“乐乐”时我笑得弯下腰，我喘息着说我家以前的小狗就叫乐乐，他伸手来呵我的痒，我举手投降，说我再也不说了。事实上，我是多么想这样叫他，但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叫，而我，只是他的同事，同事而已。

天晓得，他来公司的第一天我就毫无知觉地醉倒在他迷人的笑容里。我向来是很相信一见钟情的，尤其是对他。他高大英俊，有着晨星般明朗的眼神和阳光般迷人的微笑，以及温柔中带着几分野性难驯的冷傲气质，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而我，甚至连接架之力都没有就被击个正着。

我知道，我无药可救了。

不过我还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大胆，他来了半个月，我除了偶尔跑到他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地舞动几下飘逸的长发和碎花长裙之外，甚至没和他说过一句话。当我知道他比我小三岁时，对他，我已不再抱有什么奢望了，他那么优秀，不知有多少比我年轻漂亮的女孩为他迷醉呢，而我注定不会成为那个幸运儿。我只能那么远远地、远远地望着他。每次他从设计室出来拿着杯子去打水，我就会趴在桌子上花痴一样地盯着他潇洒的背影，陶醉而满足。这在我，就足够了。

六月末，公司组织去度假。到了度假村，同事们都兴致勃勃地换上泳衣去游泳了，只有我们两个“旱鸭子”百无聊赖地呆在台球室，我远远地看着他，忽然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说：一起打台球？他笑着点点头。天知道我的台球打得有多烂，但是管它呢，只要能和他接近，打得好坏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看看他，狡黠地一笑，说：我赢了你请我吃两根冰淇淋，你赢了请我吃一根冰淇淋。他点头说好，但马上惊觉不对，便“啊”了一声，我盯着他，很狡诈地笑，他也笑了，笑容让人心醉。

回来时我们已熟识了许多，一起坐公车回家，汽车一路颠簸，我摇摆着跌到他的身上，他看看我，说：靠着我的胳膊，我迟疑着把手伸过去。他的胳膊结实而有力，靠着它，我感觉好完全、好踏实，心想要是能一辈子这样靠着该多幸福！

第二天，我们一起吃饭、逛公园，在公园里，他吻了我。好久好久，我回不过神来，以为这只是一场美丽的梦，但我的唇边分明还有他温热的气息和醉人的味道。那一天，靠在他怀里，我笑得格外妩媚。

我的幸福就这样始料不及地来了，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然而正当我陶醉在这种幸福中时，它却突然如幻梦般破灭了。

我们相处后的第四天，他突然告诉我他对我只是喜欢而不是爱，更多的是喜欢我的身体，他说他不忍心欺骗我。他说这话时声音坚定而冰冷。我静静地听着，表情冷漠而木然，但我分明听见自己心碎裂的声音。泪水忽然决堤般奔涌而出，他慌乱地为我拭泪，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抬头看着他那张年轻而俊逸的脸，终于清楚他是不该属于我的，心就轻松了好多。

我们对坐着，心平气和地聊天，像朋友一样。我给他讲我家庭的清贫，讲我求学的艰辛，讲我的孤寂痛楚、烦闷压抑，他一直默默地听着，然后捧起我满是泪水的脸，眼里满是怜爱与疼惜。他说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任性娇惯的野丫头，今天才真正了解我，了解我的善良与多情，贤淑与坚强。他从钱包里拿出身上仅有的二百元钱说希望能给我一点帮助，我愤怒地看着他，冷冷地说：我虽然没钱，但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他握住我的手说：这不是怜悯，是关心。我仍是摇摇头，他非常愤怒地瞪着我，然后强硬地把钱塞到我手里，说：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现在分手；二是你拿着钱，我们试着交往。我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大声说：我选B！

2我终于做了他真正的女朋友，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充盈而快乐。他极小心地呵护我，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被爱填满的日子没有一丝空白，幸福在心里充得满满的，仿佛随时都会溢出来。但独处时，我仍然会想：他爱我到底有几分呢？只是这样想，却没有问过他，我怕答案让我心痛。我只是对他好，竭尽所能地对他好。

我做他最喜欢吃的菜，把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替他收拾他凌乱不堪的房间，帮他买生活用品。我给他关怀、支持、鼓励，和全部的爱。

所有这些，只想换来那三个字，但他，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一次，公司同事一起出去吃饭，我故意对旁边的男同事格外热情，倒茶递水，笑语嫣然。心里很清楚只是为了激怒他。他坐在那里，默然无声，脸色像天色一样越来越黯淡。我在心里冷冷地笑：你会那么在乎我吗？

很奇怪他竟然喝了那么多酒，不停地找理由和同事干杯，独独没有再看我一眼。出来时他已带着几分醉意，我傻傻地跟着他，他摇摇欲坠，我跑过去扶他，在昏暗的路灯下，他粗鲁而强硬地吻住我，他的气息混合着酒气扑袭过来，我疼惜地去抚他的脸，分明摸到他脸上湿热的泪，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有几分迷蒙。他说：“我一直不能确定自己对你的感情，但是当我看到你对别人好时，我感觉心好痛，我现在才知道我是真的爱上了你。”他用双臂抱住我，紧紧的。我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泪流满面。

这一刻，我等得好久，好久。

3我想我已经不必再追问他到底爱不爱我了，如果他对我的种种都不算爱，那么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才叫真正的爱。

他陪我一起买菜、做饭、逛街、看电影；他帮我洗衣服、收拾屋子，甚至剪指甲、打洗脚水；他买我喜欢的零食、衣服和化妆品；我有一点小病，他就急急地去买药；天冷时他把我包裹得像个粽子；一起坐公车他会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怕别人挤到我；我不开心时他会搜肠刮肚搜出他那些蹩脚的笑话来哄我；做饭时他会从背后抱住我，轻吻我的脸颊；他纵容我的任性、野蛮和孩子气；他会时常买些小饰物、小玩具来逗我开心……

像所有热恋中的女孩一样，我享受着他给我的点点滴滴。我把他介绍给我所有能介绍的人，在别人艳羡的目光里张扬地快乐着。拥有他的爱我就仿佛拥有了全世界，这似乎已经足够了，不是吗？只是，惟一的遗憾是：我从没见过他的家人。这时，我们已经相处了一年。

他小心翼翼地写信告诉家里人，结果如预料中的，他那顽固传统的父亲大发雷霆，电话轰天阵地地打过来，声音冷冽而残酷，“我是不会同意一个比我儿子大三岁、家境条件又那么差的女孩进入我们家的，你必须立刻和她分手！”

他在电话里和父亲大吵，声嘶力竭。放下电话，他抱住我痛哭，孩子般的伤心无助。我说：我们分手吧。语气平静得出奇，心却刀割一般的痛。

他抬起头看着我，说：“现在分手只能说明你不是真心爱我……我相信总有一天我父亲会同意的。”

是的，总有一天。我等着，等着他踏着七色云彩，乐鼓喧天地来娶我。

4我已经28岁了，等了他三年，我想他已经长大了。我说：我们结婚吧。他把我抱在怀里，呵呵地笑说：傻丫头，急什么，我们会结婚的，我只爱你一个人。我无奈地笑，他还是个孩子，整天痴迷游戏，永远生活无忧。而我，已经老了，满脑子里只有婚姻、房子、老人、孩子。我现在才知道，一个女人需要的不仅仅是甜美的爱情，还有，温馨的家和稳定的生活。而他，只能给我爱情，却不能给我婚姻的承诺。

朋友打来电话唠叨家里如何凌乱、老公如何繁忙、宝宝如何调皮，种种琐碎，我却无比羡慕地听着。母亲也打来电话，言语有点刻薄：“再不结婚真的要嫁不出去了。”我欲哭无泪。

我终于决定结婚了，但不是和他。那个人没有他的高大帅气，没有他的温柔体贴，但富有、成熟，可以给我安稳的生活和救济我那个一贫如洗的家。

我对他说我们分手吧。他吃惊地看着我，一脸孩子般的无辜。我抑制不住的泪流满面，我抽泣着说：“我要结婚了。我已经老了，等不到你长大。”

他面如死灰，年轻的脸庞忽然苍老了许多，整个人如同风中落叶，轻轻摇坠。

我看着他，心撕裂般地痛，痛得不能呼吸。

许久，他抬起眼，无力地说声：祝你幸福！便转身离去。

我虚脱般地瘫倒在地上，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不见，心在瞬间灰飞烟灭。

5在维纳斯婚纱店门前，我站定，满屋的婚纱流光溢彩，花花绿绿刺痛我的眼。有什么东西从脸庞轻轻滑落，湿湿的。事隔五年，我仍清晰地记得他说要带我来这里拍照，要让我成为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只是今生，我再也不能成为他的新娘。

我悲伤地转头，目光掠处，街的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隔着一街的车水马龙，隔着五年的物是人非，痴痴地望着他。他依然那么丰神俊朗，潇洒飞扬，一个娇柔温婉的女子轻轻靠在他怀里，一脸幸福甜美的笑，那是我再熟悉不过却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一如当初我的笑。

像有某种感应一样，他忽然转头，正对泪水潸然的我。他一下子呆住，有那么几秒钟，然后他牵着那女子缓缓地向我走过来。我无力地站在那里，逃无可逃。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他开口，声音有些艰涩。

“好……”我几乎哽咽不能成语。

他又问：“家里人好吗？”我答好，都好。他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那就好。”我也笑，笑得很凄楚。

他拉过那女子，说：“这是我妻子。”

“你好！”我木然地说。她甜甜地笑着向我问了好，然后很温柔地挽着他的胳膊，说：“我们走吧。”他呆呆地点点头，转向我，眼里有我熟悉的疼惜，他说：“保重！”

“你也一样！”我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身子几乎虚脱。

他们转身，渐行渐远。心又开始一阵一阵的痛，我弯下腰，几欲窒息。多少次午夜梦回，辗转反侧，只盼与他重逢，及至真的相见，却又无言以对。

我没有告诉他我结婚不到半年就离了婚；没有告诉他至今我仍孑然一身；没有告诉他现在我仍带着我们过第一个情人节他送我的礼物；没有告诉他我的床头依然放着他的相片；没有告诉他每晚我都要独自忍受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没有告诉他和他分手后我再也没有开心地笑过……所有这一切，只因为――我还疯狂地爱着他！

常常一个人静坐在秋风里瑟瑟地抖，却再没有温暖的怀抱为我遮风挡雨，告诉我该加一件衣；午夜惊醒哭泣时也再没有宽厚的肩膀给我慰藉；生病时再没有人细心呵护；不开心时再没有人给我讲蹩脚的笑话……我知道今生再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我了，而我，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

永远不会！

6他从背后轻轻抱住我，吻了吻我的脸，柔声说：“想什么呢？”我说：“没什么。”却忍不住泪盈于睫，整个人像大病了一场孱弱无力地瘫在他怀里。

――事实上，没有另外一个男人或女人，我没有结婚，我们也没有分手。这一切只存在于我的假想中，写下这些，只想告诉自己：珍惜现在，珍惜拥有。

抬起手，轻轻抚摸他那张俊美的脸，轻轻地叫：“乐乐，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