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天人之际 通古今之变

时间:2022-10-19 01:54:07

记得早些年有人曾忧心忡忡地说过,吴昌硕、齐白石是大写意花鸟画殿堂里最后一缕“香火”,这话虽说有点过于悲观,但却揭示了一个必须正视的现实,那就是在相当程度上,后来之人冀图在大写意花鸟画领域再有所作为,几乎成了一种奢望和妄念。

尽管我们也曾经为稍后的李苦禅、潘天寿先生的大写意花鸟画所感动,但终因潘天寿先生的“一味霸悍”且又因在构图上过分刻意经营及创造时如有不满意处作挖补处理,表象上的“霸悍”却导致内在的意蕴失去了大写意花鸟画必须的率真而使得“回味”多有别扭之感。再稍后的海上朱屺瞻冀图有所突破,然依旧囿于“文人画”固态程式的羁绊,虽老笔纷披,究未打开大写意花鸟画的崭新格局。

大写意花鸟画“疑无路”的无奈,却衍生了上世纪80年代延续至今的美术界出现的一个怪现象,那就是一件作品如果不“输入”一点马蒂思、莫奈的“血色素”和“植入”几张凡高、毕加索的复制表皮,其身价就注定不高贵,纯正的本民族艺术在有些人的眼里总是被视之为低贱的“血统”。又因其低贱,往往被不屑一顾。舞文弄墨不几日就毫无羞色地自诩为书画大师。中国传统的书画艺术在今天被亵渎、被践踏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不能不说是中国国粹艺术的悲哀。

与之相伴而生的则是吴冠中先生的“笔墨等于零”的出台,其实吴先生的这一提法是无可厚非的,绘画艺术的最终目的是表现――表现自然万象和自然万象对画家的启发、感受以及画家对自然万象的认识、理解,这是形而上的。笔墨只是一个载体,是微观的技法,技法是形而下的,它,不是形而上的艺术理念。高明的艺术家不会为技法所役。所谓天人合一,是一种境界。就像传统不仅仅是笔墨一样,传统最核心的问题是生活。过分地纠缠“笔墨”,疑或是潘天寿、朱屺瞻等在大写意花鸟画领域举步维艰、自始至终没能摆脱对单一的传统文人大写意花鸟画形式(构图、笔墨)的“勾金填彩”,在前人开采过的“矿井”里其乐无穷,以致在追求“剩余价值”的同时置他们本身的资源宝库而不顾。要言之,潘、朱诸贤,成功在于对微观笔墨的过分考究,失败也是对微观笔墨的过分考究。这结局,与他们所崇拜的也是人们习惯上所推崇的吴昌硕别无二致。

大写意文人花鸟画自扬州八怪始,匣逐渐散失了唐宋元艺术源于生活的创作理念,走上了以形而下为最高追求目际的概念化、程式化的“笔墨游戏”之略,及至吴昌硕以书法金石之气掺入,在丰富了大写意花鸟画笔墨表现形式的同时,也消弱了生活提炼以及思想、意境的表述。可以毫不讳言地说,吴昌硕笔墨的表现,是传统文人大写意花鸟画概念化、程式化的极致,“最后一缕‘香火”’不能不说是“灰飞烟灭”了。

如果说“死灰复燃”的话,那就是那位“既不深谙东方美学,又不深谙西方美学,但他却是一个天生的画料”的齐白石,是他老人家在我们觉得“大失所望”的饥饿的时候给我们备上了一桌“土菜”大餐,让我们“尝”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乡土(生活)气息。其配料并不是那么丰富多彩,最多也就是“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泉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应该说齐白石是一位绝顶聪明的“大厨”,就那么三家的“原材料”,经他朴实地那么几下“煎、烹、炸、炒”,再加上他老人家熟悉、我们也熟悉的一些小精灵,竟不同凡响地做出了几道家常大菜,既可以在国宴大餐上让人垂涎三尺,又可以在寻常百姓的餐桌上令人伸筷不已。

法尽理无尽,理尽法又生。柳暗花明,古来就向人们昭示着这样一个法则,那就是,任何艺术形式是不可能有尽头的,“有尽头”的只是那些只知道口头上“与时俱进”而在实践上却不能坚持不懈的人的想法。

易图境老人的写意花鸟画之所以在出山伊始,便以其超越古今、生辣雄浑的表现手段让同道为之倾倒,且能够独领,成为继齐白石之后又一称霸画坛的巨匠,是因为易图境老人的如椽大笔践行了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概言之,“与时俱进”从来就不是一句空洞的呐喊,而是从来不曾脱离过“继往开来”。读易老之作,正所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

易图境老人,就这么简单。他的“厨具”好像就是齐白石曾经用过的,案头上也没有几样菜,除了“老伴种的丝瓜、南瓜”就是“父亲带我去过的荷塘”(易图境题画语)。大概是生长在湘西和不曾离开过湘西的缘故,比之齐白石似乎更多了一点“原始性”,“野、辣”似乎来得更凶猛、更雄浑、更肆无忌惮,他不曾考虑去卖画而刻意去把画画得甜俗。无丝毫“功利”色彩的审美追求,使得他的画更多的是在“原始状态”下对自然的朴实表达。我们大可不必套用西方抽象表现主义去为易老的画贴上“中西合璧”、“洋为中用”的标签,因为实际上易老对西方艺术了解很少,更谈不上有什么借鉴了。即便是对本土的前贤,他也是涉足不广,并不像有些人那样“由明清而上追宋元,由宋元而下探明清”摆出一副渊源有自的学究样。他很简单,最远的老祖宗就是那疯疯癫癫的徐青藤、笑傲长虹的朱若极、冷眼观世的朱耷和他的乡贤土里土气的齐白石。于画理,他也同样不是饱学古今,一本《苦瓜和尚画语录》和一本《听天阁画谈减了他探究中国画精神的基本读物,这与齐白石的一部《芥子园画谱》和一本《千家诗》还真的有点相像。因此,我有如是想,宁精勿滥、以少少许胜多多许是不是湖南人善学的一个特性?

易图境老人的画给我们带来的启示和思考是非常深刻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湘西地区多民族的文化交融,使得该地区人们的文化艺术审美取向也呈多元化、多层面的格局。不主固常和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民俗仪式表达形式,构成了非湘西莫属的粲如朝晖、媚若晚霞且以鲜红为主色调的缤纷世界以及他们特有的思维方式。追求生辣色彩或可正是湘西人善吃生辣的生活写照,而且老少无异、男女无别。反映到绘画艺术上,色彩表现是其主旋律,生辣、强烈、野逸是其基本特色。

童心的使然和近乎笨拙的物象布局、色彩构成,少理性的刻意求工反而却多了一点近疯似癫的狂态,这种苦涩、疯癫的画风倒可与徐青藤有异曲同工之妙,同的是他们都敬畏艺术、关爱生命;异的是徐青藤是出于愤恨世俗,而易图境却发于热爱身边的一切。不管他们的异与同,但他们追求的都是天人合一的艺术境界,以期净化人们的心灵。在他们的画作面前,那些混杂在人们心底深处的尘俗、物欲、虚伪、造作、邪念就显得尴尬和苍白了。

要言之:任何艺术形式,一旦脱离了生活,便是令人生厌的无病。

(责编:陌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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