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的红玉米

时间:2022-10-18 04:51:13

秋风中的红玉米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吹着那串红玉米

它就在屋檐下/挂着/好像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的忧郁/都挂在那儿”

——(痖弦《红玉米》)

正是霜降接近立冬的时候,一阵冷风吹来,气温骤然就降了下来。

10月24日,暮秋的细雨开始飘落,给濡湿的乡愁又添了几分浓重。

2010海峡诗会痖弦文学之旅系列活动“痖弦先生原乡行”在美丽的白河之滨隆重开场。今天的主题是南阳的作家、诗人们聆听痖弦先生介绍台湾著名诗人周梦蝶其人其诗,并就他的作品开展阅读批评与欣赏。

痖弦先生说台湾文坛、诗界都称周梦蝶先生为“梦公”、“周公”,他自己也是“梦公”的粉丝。他说周梦蝶先生像苦行僧修行一般,一个人享受着自己的孤独,他是孤独国的主人和国王,他一生以艺术的苦涩,来征服自己生命的苦涩,“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他心性高贵、赤子赤贫,诗极富智慧和禅意。他诗的特点是“诗禅合性”、“善于用典”、“现身现事”“哲理禅意”。诗人的境界有小我、大我和无我,无我是最高境界。周梦蝶先生是一个真正的诗哲在宇宙间垂钓,他是中国现代诗的一座高峰,再有一、二百年,他的文学价值将愈来愈高。痖弦先生即席朗诵了周梦蝶的《垂钓者》:

是谁?是谁使荷叶,使荇藻与绿萍,频频摇动?

揽十方无边风雨于一钓丝!执竿不顾。

那人,由深林第一声莺,坐到落日衔半规。

坐到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之背与肩被落花压弯,打湿。……

有蜻蜓竖在他的头上,有睡影如僧定在他垂垂的眼皮上。

多少个长梦短梦短短梦,都悠悠随长波短波短短波以俱逝——

在芦花浅水之东醒来时。鱼竿已不见,

为受风吹?或为巨鳞衔去?

四顾苍茫,轻烟外,

隐隐有星子失足跌落水声,铿然!

朗诵抑扬顿挫,如清荷出水,如雨打蕉叶,声声曼妙,字字珠玑,浑厚情动。周梦蝶先生还是一个女性歌颂者,在台湾有众多的粉丝,尤其是女性。她们对他高洁、纯净人格修养和品性高山仰止。他虽然衣衫蓝缕,生活拮据,但苦难的生活映衬着他高贵的诗心,阳光、荷花一般。文学青年大都喜欢去见他,与他交流,他不但是台湾文坛一道风景,而且是台湾文学的“燃烧站”。

诗人是诗的桂冠,诗是诗人的桂冠,从南阳楚风汉韵大地上走出去的周梦蝶应是南阳的桂冠。我们感念于大地上有这样的诗人生长,周梦蝶堪称大地之子。

二月河先生说:听了痖弦先生的介绍,周梦蝶确实让人肃然起敬。他说,看一个民族一要看这个民族人心灵的软化程度,二要看这个民族人的诗化程度。中国几千年文明史,唐诗宋词全世界都无法企及,中国是诗的国度,文学创作启蒙的源头是诗歌,他也是从诗歌而进入阅读和创作并由此进入外国的普希金、莱蒙托夫。他还说,华夏民族内心的诗感很强。当面向《台港文学选刊》主编杨际岚先生说:河南、福建可以多交流互补,河南的文化底蕴比福建强多了,而福建有钱。但穿上好衣服不算强大,心灵有诗性才算强大。诗歌散文都要空灵,空灵了才有境界,才能登峰造极,与心灵契合共鸣,小说就不行,小说是解闷的,甚至误人子弟,但诗不会。

散文家周同宾先生是痖弦的故交,都是吃着家乡的芝麻叶面条长大的。他说:故乡的红玉米仍挂在宣统那年的屋檐下,也挂在故乡的诗里;二嬷嬷虽然已经凄惨地死了,但仍在诗中叫着“盐呀盐呀……”为了轻松,同宾先生还讲了痖弦先生的说话幽默。说上次(2002年9月)痖弦先生回来是满头乌发,这次回来却变成银狐色了。他问是怎么回事?痖弦先生说,过去是染的,现在是真象大白——本色。当南阳曲艺作家闫天民先生送给痖弦一套《南阳曲艺大全》时,同宾先生说书太沉了,要增加你行程的辎重,痖弦先生风趣地说:“抱书轻,抱情人轻,抱老婆沉。书是情人,不要紧的。”

郑州大学文学院教授、河南省批评家协会副主席樊洛平教授讲了痖弦诗的“泥土根性”。她说来到南阳,亲切而感动,为这片文学热土的丰厚而感叹。她说痖弦是带着故乡去流浪,带着文化传统去流浪。而所有流浪的历程都是假的,惟有故乡是真的。她介绍说痖弦先生1954年和同仁创办《创世纪》诗刊时,都是当了东西或衣物筹钱办刊物的,用痖弦先生的话就是:“当了裤子,留下诗心!”

南阳著名本土作家行者先生就痖弦早期的诗作《深渊》作了解读,他说痖弦先生的这首长诗是“冷抒情”,在审判意义上带着哲理的意蕴,诗的语言和主题尖锐、残酷、恶毒,用上帝的目光去看麻木、失却灵魂的芸芸众生,是“挖着苦涩说出来”的大作品。他说痖弦先生将是中国现代诗的一座山峰,现代诗歌史是绕不过去的。

女诗人、散文家廖华歌女士用南阳话念读了她写给痖弦先生的献诗,并说痖弦先生的夫人也是诗人,她说的“我们要尊重夜晚”,“只有人格的贵族,没有血统的贵族”,经典而富有诗意。

南阳的年轻诗人们朗诵了痖弦先生诗作:《红玉米》和《我的灵魂》。痖弦先生闭目静听,无声的泪水从他的眼角闪现。

樊洛平教授朗诵了台湾著名诗人洛夫以藏头诗形式特写的《隐题——赠痖弦》:“痖弦以泥水掺合旧楚在南阳盖一座新屋”

痖默,缘于尘世的

弦断,而非内部的喧嚣却须

以非耳之耳倾听

泥性与根性同其不朽

水把他送上岸就一直维持泪的咸度

掺着血的酒脸色越喝越白

合十的掌翻开来随时掉下一捧四十年的雪

旧是旧了些

梦的棉袍上缀满了新的补丁

在菟丝花正从

南方回来寻找妹子的时候

阳光温暖亦如童年。他在水边

盖了一座小桥

一间青色瓦屋

坐落在忧郁而颤动的红玉米上

新砖旧砖都是大地的骨肉,一经砌合

屋顶上便爬满了窥探的天使

(附注:老友痖弦于一九九一年在河南南阳老家盖了一座青砖瓦房以作返乡时的临时居所,房子由老屋拆下的旧砖掺合新砖砌成,颇具香火传承之意,特作并亲书《隐题》诗一首,以申祝贺之忱。一九九二年元月)

洛夫诗的内蕴和浓厚的乡愁感染了所有的作家和诗人。

像一枚美丽的红叶,二月河先生把“南阳市作协名誉主席”的聘书捧在先生的胸前,照耀在先生原乡的路上。

丝丝细雨还在下着,真乃揽十方乡愁于一生,至死不休!

附:痖弦的诗一首

红玉米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吹着那串红玉米

它就在那儿挂着

挂着

好像整个北方

整个北方的忧郁

都挂在那儿

犹似一些逃学的下午

雪使私塾先生的戒尺冷了

表姊的驴儿就拴在桑树下面

犹似唢呐吹起

道士们喃喃着

祖父的亡灵到京城去还没有回来

犹似叫哥哥的葫芦儿藏在棉袍里

一点点凄凉,一点点温暖

以及铜环滚过岗子

遥见外婆家的荞麦田

便哭了

就是那种红玉米

挂着,久久地

在屋檐低下

宣统那年的风吹着

你们永不懂得

那样的红玉米

它挂在那儿的姿态

和它的颜色

我的南方出生的女儿也不懂得

凡尔哈伦也不懂得

犹似现在

我已老迈

在记忆的屋檐下

红玉米挂着

一九五八年的风吹着

红玉米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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