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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口企业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手根据美国反倾销法律和规则积极应诉,另一手则准备运用一切可能的法律救济手段抗辩到底。毕竟,美国司法审查体制为应诉企业提供了获得救济的最终途径。
2003年10月31日,美国家具制造商合法贸易委员会协同其他几个组织(下称原告)向美国商务部(下称DOC)和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下称ITC)提出申请,要求对中国进口的木制卧房组家具(下称涉案产品)展开反倾销调查,并征收158.74%至440.96%的反倾销税。尽管DOC早在2004年6月就已经作出初裁并开始征收反倾销税押金,但由于争议太多,直至2007年5月25日,DOC再次修改了最终裁定结果。至此,这起反倾销调查才算有了阶段性结果。
案情介绍
对于原告莫须有甚至荒唐的指控,不仅中国出口企业难以接受,美国进口商等团体和企业也表示强烈反对。随即,它们就原告的申诉资格问题提出反对意见。对此,DOC决定进行投票调查。尽管投票未能阻止开始调查,但DOC不得不推迟20天立案。
2004年1月9日,ITC作出肯定裁决:有合理迹象表明从中国进口的涉案产品对美国国内产业构成实质性威胁。DOC的调查紧锣密鼓地进行。2003年12月30日,DOC发放抽样调查问卷。2004年1月初,137家中国出口企业提交了问卷答复。1月30日,DOC决定选取东莞联东、东莞瑞丰、东莞台升、天津美克、东莞震兴、上海思达可和深圳德源等7家企业作为强制调查企业。随后,DOC分别向所有强制调查企业发放反倾销调查问卷,并发放补充问卷。
2004年6月17日,DOC公布初步裁定结果(4月24日在《联邦公告》公布)。随后,DOC对6家强制调查企业和3家应诉但未被抽中企业进行了实地核查(DOC拒绝对其中1家强制调查企业进行核查)。7月29日和9月2日(在《联邦公告公布时间分别为8月5日和9月9日》,DOC先后2次公布修改初步裁定结果。11月17日,DOC公布最终裁定结果。2005年1月4日,DOC公布最终裁决结果修正。
2004年12月23日,DOC最终裁定:从中国进口的涉案产品对美国国内产业造成了实质性损害。2004年1月4日,DOC命令,要求对中国进口的涉案产品征收2.32%-198.08%的反倾销税(天津美克除外)。
东莞台升和东莞瑞丰两家强制调查企业,以及达艺家私有限公司(下称达艺家私)和广州萌立尔家具有限公司(下称广州萌立尔)等两家应诉但DOC拒绝给予单独税率的企业对DOC的裁决不服,先后向美国国际贸易法院(下称CIT)提起上诉。与此同时,原告也就若干裁决问题向CIT提出上诉。CIT审理分别作出发回重新裁决或者同意DOC自动更正的裁决。2006年6月,DOC公告,决定给予达艺家私和广州萌立尔单独税率。2006年11月20日,DOC公告决定撤消对东莞台升的反倾销税令,并相应将应诉获得单独税率但没有被抽中调查企业的税率从6.65%提高到7.24%。2007年5月,DOC公布根据CIT对东莞瑞丰和原告的诉讼请求要求DOC修改事项进行修改后的最终结果,除了东莞瑞丰之外,其它企业的税率都有不同程度的上升。
DOC行政调查
由于涉案金额巨大,产品和法律关系复杂,以及参与利害关系方众多,家具反倾销案中各方争议之大也是空前的。除了具体替代国价格等技术性问题之外,本案在以下几个方面也是争议的焦点。
申诉资格
根据美国反倾销法,只有国内生产相同或同类产品的企业或者它们的代表才可以提起反倾销诉讼。该法还规定,DOC在发起调查之前,确定产业支持成立,要有起码数量的相关产业支持。成立,取决于支持的国内生产商或工人达到(1)至少国内相同产品总生产的25%,以及(2)表示支持或反对的国内相同产品厂家的生产50%以上。如果未能获得国内相同产品总生产的50% 以上的厂家和工人的支持,DOC应当要么采用投票调查或依据其他情况以确定是否获得法律所要求的支持,要么采用有效的统计抽样方式来确定产业支持。
收到原告的申请书之后,DOC即要求原告澄清书中的若干内容。与此同时,天津美克和东莞台升以及美国进口商等方面多次就原告资格问题提出质疑。为此,DOC向已知的246家美国生产企业发送调查问卷,要求它们就支持或反对反倾销调查发表意见。截止11月26日,DOC收到104份答复。根据收到的答复和随后对答复的电话澄清,DOC确定支持的木制房间组家具厂家占57%,因而符合立案标准。鉴于此,2003年12月17日,DOC公告,正式启动调查程序。
市场导向产业
尽管中国不被承认为市场经济国家,但根据美国法律,相关出口企业可以向DOC提出申请,要求确定特定产业为市场导向产业。一旦成立,调查当局必须采用出口国企业的国内销售价格、出口第三国价格或者生产成本――而非根据替代国的数据来确定正常价值,最终确定是否构成倾销和倾销幅度的大小。
2004年1月15日,天津美克和东莞台升通知DOC,说明它们有意代表中国产业申请中国产业为市场导向产业。4月20日,中国轻工工艺品进出口商会家具分会和中国家具协会(下称“商协会”)代表中国家具行业提出申请,要求DOC审查市场导向产业。5月12日,中国商务部致函DOC,要求承认中国家具行业为市场导向产业。
在确定一个市场导向产业时,DOC要求满足三个条件:①政府没有实质性介入制订相关产业的价格和产量;②生产企业应当以私有或者集体所有为主;③所有的主要投入,包括原材料、能源和人工等投入都根据市场决定的价格供应(价值占涉案产品极小部分的投入可获得豁免)。为了证明此点,商协会于5月28日提交了300页的申请文件。但是,在初裁中,DOC以时间有限为由没有考虑该申请。在终裁阶段,DOC同样表示,由于市场导向产业审查涉及大量的信息,而调查受法定时间限制,因而决定不发起审查。
替代国
在确定非市场经济国家的替代国时,美国法律要求DOC寻找经济发展水平相当并且同样作为涉案产品重要生产国的国家。DOC认为印度、巴基斯坦、印度尼西亚、斯里兰卡和菲律宾等5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与中国相当。在此基础上,DOC通常根据数据可获得性和可信度选择合适的替代国。
本案中,DOC选择印度作为替代国,因为:(1)印度经济发展水平与中国相当;(2)印度生产可比产品,是卧房组家具的重要生产国;(3)印度可以提供适当且公开可获得的数据。
天津美克和东莞台升等应诉方反对DOC以印度作为替代国,要求以印度尼西亚作为替代国,并提交了该国的相关替代国数据信息。但是,DOC没有没有接受它们的请求。
CIT司法审查
针对不同应诉企业的诉讼请求,CIT分别进行了审理,并作出不同的裁决。
达艺家私和广州萌立尔
在反倾销调查过程中,DOC拒绝接受达艺家私的A卷答复,理由是它的提交时间超出了商务部规定的法定时间。由此,DOC不同意给予其单独税率。
达艺家私对此不服,上诉至CIT。经过审理,CIT要求DOC重新启动程序,(a)提供证据确信达艺家私及时和准确地收到了A卷要求;要么认定(b)达艺家私提交的证据无法满足单独税率的要求;或者(c)裁定达艺家私符合单独税率。
由于无法证明达艺家私确实如期收到了A卷,DOC只好重新审理达艺家私的单独税率要求:允许其重新提交原调查期间迟交并被退回的问卷答复,并继续发放两次补充问卷。在此基础上,DOC重新作出裁定,同意给予达艺家私单独税率。CIT也批准了DOC的重新裁决。
对于DOC重新审理并同意给予达艺家私单独税率的裁决,原告不服并上诉至联邦巡回法院。随后,原告撤回了其上诉请求。基于此,2006年6月14日,DOC公布其修改后的最终裁决,将达艺家私的税率由198.08%降低到6.65%。
采用类似的理由,DOC拒绝了广州萌立尔的单独税率申请。广州萌立尔向CIT提出上诉。2005年12月14日,CIT裁决DOC以未及时提交问卷答复为由拒绝接受广州萌立尔的补充问卷答复不合理,要求重新审查其文件。随后,DOC要求广州萌立尔重新提交原调查期间迟交并被退回的补充问卷答复,并发放了补充问卷。在此基础上,DOC于2006年6月22日公告,决定给予广州萌立尔单独税率,其倾销幅度也相应地由198.08%降低到6.65%。
东莞台生
在2004年11月17日公布的最终裁定结果中,DOC裁定东莞台生的倾销幅度为6.95%。随后,东莞台生要求DOC更正计算错误。DOC部分更正了错误之后,将其倾销幅度降低至2.66%。
东莞台生不服,进一步诉至CIT。2006年11月20日,DOC公告,声称东莞在CIT诉美国政府案件已撤消,DOC相应撤消对东莞台生的反倾销税令。相应地,其他获得单独税率企业的加权平均倾销幅度也由6.65%提到到7.24%。
东莞瑞丰
东莞瑞丰对DOC的最终裁决不服,并向CIT提出上诉。与此同时,原告也向CIT提出上诉。概括起来,诉讼争议的焦点主要包括4点:(1)DOC对印度替代国、《印度外贸统计月刊》、工资率、财务“三费”率等数据的选择;(2)部分生产要素替代国的确定;(3)若干公司的特定问题;(4)对部分事实适用不利信息。
经过审理和分析,CIT就东莞瑞丰的诉讼请求裁定如下:(1)支持DOC在确定印度作为替代国、总体采用《印度外贸统计月刊》确定替代国价格和归零方法等问题上的裁决;(2)不同意DOC在计算工人工资率、替代国公司财务“三费”率、对镜子等要素替代国价格的确定等方面的裁决;(3)同意DOC自愿更正部分技术错误。
根据CIT的命令,DOC调整了东莞瑞丰的工资率,合叶和连接件、镜子等生产要素的替代国价格和财务“三费”率,并取消了配件折扣和金属部件调整,调整了原材料成本。在此基础上,DOC重新计算了东莞瑞丰的倾销幅度。DOC没有修改东莞瑞丰的树脂、包装纸板替代国价格,而是进一步解释了其适用方法。
对于东莞瑞丰而CIT要求修改的方面,DOC仅针对东莞瑞丰作了修改(例如,将东莞瑞丰的工资率降低到0.77美元/小时)。对于原告而CIT要求修改的部分,DOC则针对所有被强制调查企业(天津美克、东莞台升、和深圳德源除外)修改了倾销幅度。由此,除了东莞瑞丰之外,DOC于2007年5月25日公布的更正不同程度地提高了其他应诉企业的倾销幅度――由于强制调查企业的税率发生改变,获得单独税率的非强制调查企业的倾销幅度也相应提高了。
简评
家具反倾销案不仅因涉案金额巨大和涉案企业众多而“闻名”,而且还因为事实和法律关系复杂而倍受关注。从4年多的“斗争”情况来看,坚持抗辩的公司无不取得了胜利――有的彻底摆脱反倾销之诉,有的大幅降低倾销幅度和反倾销税率。
2007年2月9日,DOC公布第一次年度复审结果,5家被强制调查企业被裁定1.24%-74.69%的倾销幅度,而获得单独税率的非强制调查企业的加权平均倾销幅度则高达62.94%。此后,DOC更是派出强大的阵容到部分企业进行实地核查。显然,在原反倾销调查结果没有达到原告要求的情况下,DOC强化甚至“刁难”中国应诉企业的迹象已经十分明显。在这种情况下,相关出口企业恐怕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手根据美国反倾销法律和规则积极应诉,另一手则准备运用一切可能的法律救济手段抗辩到底。毕竟,美国司法审查体制为应诉企业提供了获得救济的最终途径。
(作者单位:高朋律师事务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