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入红尘 第12期

时间:2022-10-17 01:54:34

1

对门的女人是什么时候搬来的,我们一点不知晓。只是在清晨,我赶着去上早班,心急火燎地穿鞋整理领带,而小俏还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的胸前。

小俏是我的女朋友――喜欢在清晨和我的女人。我跟小俏说了很多次,这会耽误我的上班时间。可是小俏不听,于是我总会迟到。这不,又要迟到了。

我拉开门时,对面门也同时打开,迎面撞来的女人令我和小俏同时一怔。

真是漂亮的女人,有三十多岁了吧,穿着一件紧身的绿绸旗袍,腰身掐的紧,所以衬得胸高耸而丰满。脸也俊俏,一双眉修得宛若唱戏的戏子,直插双鬓,于是一双桃花眼便流转风流。

小俏打招呼,你好!新搬来的吗?

女人用那种中低的噪音回答,是的。

我只来得及进上个微笑,便顺着楼梯往下跑。身后传来小俏脆如银铃的叮嘱,你慢点江水寒,小心车。

小俏有时像我的女儿,她蛮不讲理撒娇耍赖的时候;有时却像我的妈,比如此时的嗦。我一边跑一边回头向她挥手,对门的女人也微笑着看我,她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的样子,很像那种旧上海海报上的女人,风情似水。

2

对门女人正式登门时是在傍晚,她托着一碟糕点款款走进来。她说,在我们老家,有个习俗,搬了家要请请左邻右舍吃点心,甜人嘴甜人心。

那碟点心翠碧可爱,精美异常。小俏拿了一块儿塞在嘴里,高呼,真好吃啊!我问她,如何称呼?她说,叫我安娜。然后她坐半边沙发,微微倚在扶手上,姿态娇慵妩媚。

小俏几乎立刻迷恋上她,她攀过去,捉着她的一只手问,你这是什么戒指?这么好看。那枚戒指戴在安娜的无名指上,也是翠绿似玉,又比玉丰润沉稳,越发衬着手指纤细雪白。安娜翘着兰花指随意答道,祖母绿,我奶奶传下来的。

安娜说,她家还是皇族后裔,家里有着不少传下来的东西,可是在岁月风起云涌的变幻里,现在唯一最值钱的只有这枚戒指,从她祖祖母传到祖母传到母亲再到她,每一代女人的妖娩风情都在这只戒指里余下一丝线索。

我和小俏很惊异,互相看一眼,忽然感到时光宛若跌进某一段缺损的空间,似乎安娜那低迷沉静的声音有着蛊惑的力量。

3

我跟小俏讨论过安娜的身份,是堕落风尘的小姐,还是富婆?要么是被包养的金丝雀。你看她的打扮穿着,一样一样都不逊色。可是安娜在卖东西,房东季先生来要房租时,她就掏了枚金戒指抵偿了去,她随身带着一个小皮箱,连睡觉时都放在床头。小俏说,那就是杜十娘的百宝箱。所以我们的结论就是,她是被包养的。

一个被包养的女人却独自居住在这个破落老楼,像是逃避又像隐匿,多少让人好奇。小俏就常常研究着她。于是安娜的生活像部电影,开始有意无意地摇播进我们的生活。我们越来越少关门,只要人在客厅眼光就有意无意地探向对门。对门的门也是敞着的,安娜穿及地的吊带长裙在屋里走来走去,她的手指夹着烟,唇色艳若桃花。有时她坐下来,就那么直直地迎着我们的窥探。唇边的笑意高深莫测。我感到不好意思,可小俏却直着嗓子坐在沙发里喊,安娜,你的吊带裙真漂亮。

安娜说,一般般吧。

小俏又喊,安娜,你的脚甲油真漂亮。

安娜将脚轻轻抬起,端详一下,说,你要不要也涂点?

小俏便从沙发里一跃而起,拔腿就进了对门。

4

安娜在不想动弹的阴雨天,也会叫外卖。送外卖的小伙非常俊朗。小俏说他长得像韩国明星。然而有一天,小伙送外卖时,小俏说她看到安娜摇曳着身姿走过去接,她的手指搭上了小伙的手,或许她的手指还轻轻挠了小伙的手心一下,因为小伙子飞速地红了脸。

小俏便嘀咕,安娜可是老女人了。

可是就那么一天,小伙来按门铃。安娜开了门,却将肩抵在门边问,我没有叫外卖。

小伙子低着声说,今天,我就是外卖。

安娜一伸手,外卖便跌入掌心。门砰地关上。留下我和小俏在我们的客厅面面相觑。小俏说,安娜至少有35了吧,那小伙至多20。天啊天啊!小俏的感叹似乎是替小伙不值,但我怎么听出话语里充满了一股酸溜溜的羡幕。

小俏说,你知道什么是证明女人魅力的最佳证据吗?

我摇摇头。

小俏说,男人啊。老男人,中男人,小男人。所有的男人。唉!

小俏的喟叹绵软而忧伤,她在镜子前左顾右盼,然后又抚摸着脸问,如果你不认识我,你会以为我几岁?

25岁的许小俏同学,你不是男人,可是你越来越迷恋安娜了。我警告。

小俏斜睇着我,26岁的江水寒同学,你敢说,你不喜欢安娜那样八骨的女人吗?

小俏的话让我认真考虑了一下,的确,我看安娜时,就有那么一种想狠狠发泄一点什么。

5

小俏在背后说安娜入骨,可是安娜当面说,做女人就要做狐狸精一样的女人。她说,年轻时都没有肆无忌惮,那么年老时,你拿什么回忆?小俏简直要拿个本子出来记录安娜的语录,她对着镜子挺着胸说,做士人,不爱自己,谁爱你?

女人的逻辑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小俏为了证明爱自己,也是我爱她,她便把所有的钱拿去买一千块的拖鞋,两千块的皮包,还买了艳丽滴血的唇膏。最让人惊悚的是她买了一件轻飘飘像透明纱似的吊带裙就三千,这裙子怎么看怎么不能穿出门。可是小俏偏偏穿着它,三分之二的胸都呼之欲出,后背袒露一片雪白,两只修长的腿踏着黑色的高跟鞋像只妖精一般魅惑。如果在家里,我想我会鼻子喷血一把将她扑倒在床上,可是她却这么一摇一摆地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我看到无数的格子间伸出惊诧的眼光。小俏摇到我面前,故恚低沉着嗓音说,嗨,几点下班?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拽过椅背上的衬衫就要给她披上。我甚至跟每个同事解释,这是小俏呀。同事疑惑地左瞧右瞧,果真是小俏。然后他们又笑,我们还以为你换人了呢!小俏这弄的可真时尚,像个明星一样。

小俏的头微微昂起,嘴角浮个安娜式的微笑。我却懊恼她的胸曝露在众多男同事的眼光下。

6

那是我和小俏同居以来爆发的最严重的一次争吵。我说,我要剪掉你这烂衣服,你知道你打扮成什么了吗?人家都以为你是小姐!

小俏直着嗓子尖叫,你这个老土,根本不懂时尚!

安娜在门口敲敲门,倚在门口,笑着说,小俏你要明白,男人都是这样,自己老婆的胸是放在家里给自己看的,出门看的都是别人老婆的胸,呵呵。

小俏扑哧一声笑了。我的脸也涨虹了。小俏斜睇着我,道,吃醋就明说嘛。

一场硝烟被安娜无声无息化解了,我并不感到轻松。我知道小俏在模仿安娜,她的一举一动都变了味,可是谁又敢说安娜本身是个坏样本呢?我承认安娜的风情很让男人心猿意马,可我却害怕小俏也变成这样。

7

有一天,安娜登门找我,说是下水道堵了。我在她家干活时,就看到电视里正在放王家卫的《断背山》。我说怪恶心的。安娜微微一笑,她说,人人都是双性恋者,只是有的人不知道,有的人不相信。人

是最自以为是的动物。

我惊愕地看着她,反驳,我相信有双性恋这回事,但不可以人人都是,你这太武断了。

安娜戏谑着笑道,那我们来证实一下?

我下意识拒绝,不,我可不愿意去找个男人证实你这种荒谬的理论。

安娜的笑意加深,她把头靠近我,几乎耳语一般轻声说,不,我们让小俏来证明。

小俏?其实小俏更等同于我。我几乎脱口而出小俏对男人的要求是多么的频繁,她天天早上缠着我怎么可能会是双性恋。我不相信。可是我亦很犹豫,好奇像一只窜八血脉的蚁虫,啃得我骨子里都发着痒。

傍晚,安娜执一块淡若朝霞般的绸缎倚在门口叫,小俏你不是想要件旗袍吗?

小俏非常高兴地过来抚摸,真是好料子啊!然后微微失望,可是要现找裁缝做吗?

安娜说,旗袍这东西呀,必须得量身定做,每一根线条都要掐准,你要是在店里买,哪有那么服帖呢。安娜一边将料子铺在小俏身上一边说,我就是最好的裁缝呀。我的旗袍都是我自己做的。来来,我给你量量。

小俏简直高兴坏了,张着手高高挺起胸脯。安娜就伸出手来说,她的手就是尺子。安娜的手指修长,那修长的手指在不经意问抚过小俏的后颈,肩,背,腰。

她的轻巧简直像最隐蔽的,小俏的呼吸愈来愈惠促,虹晕弥漫耳根,脸庞。一双眼睛便汪了水似的。我从没有看到过小俏这样,在我们的前戏里,我要抚摸她好久才能让她兴奋起来,可是安娜只用几根手指,漫不经心敲击扬琴一般掸在小俏的身上,却指指直中靶心。

我在安娜的卧室感到头晕目眩。因为安娜丰满的胸居然贴上小俏的后背,接着,她的手指游移到小俏的胸前,停在上面不动了。而小俏并没有退缩,她神色迷乱双颊绯红,像抽去筋骨一般柔软。安娜的唇血红而妖艳,轻轻在小俏耳边吹气,再含上她的耳垂。她微微侧着脸,向隐蔽的我抛来一个妖娩迷离的眼神。

这个试验一点都不好玩。我忽觉后悔,急忙掏出手机拨打安娜的电话,安娜和小俏一下子分开了。安娜接了电话,只发出呵呵两声。

8

我也不懂这是为什么,一股奇怪的气息弥漫在我和小俏之间。争吵开始多了,小俏尖叫,江水寒,你一点都不爱我!我的确越来越不知道如何爱小俏,是答应她用没完没了的钱去买那些奢侈品或是任她开始流连在陌生男人面前练习魅力吗?哪一样我都不愿意。

所以在一个清晨,我们没有,我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因为我看到了她手机上发了一个,我想你宝贝。小俏捂着脸,她恨恨地看我,只是一个网友而已,我什么都没做过。

我想我应该让小俏懂得,在网络上跟陌生男人暧昧也算是精神出轨对不对?可是小俏来不及懂,因为她失踪了。她丢下一张字条说她的青春没有开始就要结束,她甚至还不了解女人要怎么个活法才不叫理亏。

是的,我真的越来越不懂女人要的是什么。所以我把冰箱里所有的啤酒都掏出来,一边喝着一边打着哆嗦。

当门铃响起时,我以为是小俏回来了。如果她回来我跟她道牧,我不该打她。可是门外站着的是安娜。

安娜没有问小俏哪去了,她看看乱七八糟的酒瓶就微微一笑。

我痛恨这种神秘莫测的微笑,如果不是安娜,小俏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我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说,你这个妖精,你来看热闹吗?

我的迁怒相当明显,安娜毫不设防一下子跌到我面前,那张脸猛地扑在我眼前,艳丽的唇离我只有0.01厘米的距离,她的胸就悬在我的眼皮下,这幺近的距离看她的皮肤,细腻,眼下有淡淡的皱纹,但不扣分,反而使她更有着沧桑的魅力。我感觉到紧张似一根慢慢紧绷的弦,从脚底绷到头顶。然而安娜那笃定的微笑像洞察一切似的狠狠把我击中,我慢慢抬起右手,手指僵硬得发麻。安娜睇到了我轻微的震颤,她唇边的笑意愈加神秘,丰满的胸轻轻摆动一下,稳稳地托住我的手。绵软的舒适像无数的银针直达脑海,掌心辗转,我像迷途的羔羊,在这令人痴缠的舒适中无望挣扎。是的,我恨恨地撞击着眼前这具芬香的肉体,我不懂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凭空掉下的,又是怎么就改变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结过婚没有,我也不知道她有过多少男人,可是她像股阴潮的气场,悄无声息地将我和小俏的生活改变。所有隐藏在我们内心深处的幽灵都被她释放。她把我变成一个不忠轻浮颓败的男人,把小俏变成一个不贞欲望满满的女人。我恨她,几乎想伸出手掐住她的脖子,而我又爱上了她,她的妖娆像一般,令我痴迷而无法戒掉。所以我混混沌沌地一遍一遍地要她,狠狠地要。

那晚在昏睡来临时,我听到安娜伏在我耳边,念咒语一般轻声说,所以说,男人没有不背叛的,女人都是渴望堕落的。我们灵魂深处都藏着一个恶魔,很疯狂却最真实,那才是人的本质。为何要道貌岸然地活着,时间很短,一切都会来不及的。快点快点。

我不知道快点做什么,我只是摇摇头,闭上了眼睛。

9

次日凌晨,我是被一片纷杂吵闹声惊醒。冲出去才看到突降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在安娜家。我大吼一声,干嘛的?安娜看到我便尖叫,救我!可是人太多了,那些人简直像股潮流,一下子将安娜包得严严实实。一只胳膊猛地拽住我。我一回头,是房东季先生,他张惶的表情惊吓了我。他说,江先生你不要去,那女人是疯子,是从疯人院偷跑出来的。天啊,她从前可是把她丈夫杀掉的。我的房子租给了一个疯子,我一点都不知道。季先生的絮叼像晴天霹雳将我震得傻呆起来。那群人襄着安娜一阵风般刮下楼,将她塞进一辆赫然涂着“松山医院”的白色车内。那是这个城市有名的精神病院。我在阳台上看着安娜的脸紧紧贴在玻璃上,她的怀里还紧紧抱着只小皮箱,然后她盯着我,血红的唇一张一翕似一条离岸的鱼,车缓缓开动时,她露出了一个神秘至极的笑容。

我在我的房间抱着头坐下,我的头脑一片混乱,一个疯子悄无声息地扳开了我们命运的轨迹,这让我感到整个世界像掉进深海一般,无法呼吸,没有光明。

一个月后的某个清晨,我拉开门准备去上班,对面的门也扭开了。我一下子头皮发麻,紧张地瞪大眼睛,一个穿着朝霞红旗袍的女人站在那里,她的手指央着一根烟,艳丽的唇荡漾着一个迷离的笑容。她说,早安,水寒。我喃喃答道,小俏,是你?

是的,小俏回来了,她搬到我的对门,成了一个住在我对门的女人。然后我像只狼一般扑了过去,狠狠地撕碎小俏的旗袍,用手背狠狠地擦她觜上的口红,然后我们的泪就那么交织地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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