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到尽头后……

1

王娇蕊说什么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成为陶然心口上的一抹蚊子血。

是!她和张爱玲笔下的红玫瑰一个名字――王娇蕊。她热情火辣、娇媚可人。当初遇到陶然，她以为他会是她的“振保”。没想到，结婚7年之后，“振保牌”贤良老公摇身一变现了原形。竟是个“陈世美”。或者，他比陈世美还要无情。因为。陈世美的背叛起码还有一个公主在那儿诱惑着。而陶然这里。却是信誓旦旦：“我没有另外的女人，我只是对你没感觉了。”

王娇蕊颓然地坐在黑洞洞的房间里。角落里，她带来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打开。那里面。有内衣、袜子、床单、牙膏、牙刷、润肤霜，她甚至带来了一条夏凉被。藏青的底儿，雪白的栀子花。刚刚在咔哒咔哒的火车上。她的耳边还飞着7年前陶然的情歌，脑子里全是美好的想象：她和久别的陶然，酣睡在被子中，梦里，全是栀子花的清香……

当然，她也有过不好的预感，却还是投有料到。这行李会成为罪魁祸首。

陶然冷眼睥睨：“你不是要来同我长久团圆么?干嘛还带被子、带牙刷。我这里什么没有?别假惺惺了，你分明是想把我当差一样出了，旗号倒是满隆重。当我是3岁的孩子啊。”

王娇蕊气得手都抖了。她有半年不曾来西安，根本拿不准陶然是不是还保留着她的物品。虽然是陶然的正室，可是，这些年过去了，谁在谁心里多少分量，王娇蕊早就有了自知之明。

她忍了又忍。最终堆出满脸笑。这次从北京出发前，她已经下了决心，尽最大努力，收回陶然的心。

可是，解释得了第一个怀疑，王娇蕊回答不了陶然的第二个问题。

“就算行李的事是我误解你，那么，儿子呢?为什么你这次过来不带儿子?”

王娇蕊的脸立刻就火烧火燎了。她没想到，自己的“小后手”一进门就被陶然给捉住了。

这个，没得解释。因为她是故意不带儿子的――她怕。西安是陶然的天下。万一。来这里求和不成，儿子倒被陶然留下。她到时哭都找不着北。

陶然冷笑：“王娇蕊，知道我为什么会厌倦你吗?你太聪明了。永远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对不起。我不想要一个步步为营的老婆，咱们还是好聚好散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空荡荡的房子里，王娇蕊眼角挂着两滴泪。明晃晃的泪光中，她想起“师太”亦舒的话：“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当他不爱了，你聪明是错，愚蠢亦是错。”

她本以为自己会淌更多的泪，可是。冷清的月光下，只有两滴泪。就像，他们的爱情，注定只是两个句号。

2

第一个句号，画在7年前。

彼时，王娇蕊和陶然是同事，一个公司里眉来眼去久了。渐渐有情慷生出来。

可是，当陶然当真同她求爱时，王娇蕊还是犹豫了。隔壁物流部的经理马超，多次明目张胆地同她表示过好感。虽然马超不如陶然英俊。可是，人家是经理，有车有房，是北京“土著”，而陶然不过是个小跑堂，一个住着出租房的“北漂”。

在现实女孩儿那里，这两个人根本不具备可比性。可是，那时的王娇蕊内心还埋藏着不少的小浪漫。多金男的确很诱人，可是，陶然的眼神就像一把钩子，一直在她的心里勾来勾去的，完全拒绝他，她真的不甘心。

正左右为难、举棋不定之际，马超一记重拳，却成全了这段犹疑的爱情。

马超求胜心切，利用职务之便拉关系。将陶然一竿子支到遥远的石家庄分公司去了。他以为，拉开陶然和王娇蕊的距离，自己就占尽了先机，却没想到。王娇蕊一下子上来了犟脾气――那么神圣纯洁的爱情，岂能被权力给玷污了?她直接将马超拉进了黑名单。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陶然就是毫无悬念的准男友了。

但是，陶然自己救了自己。

身处异乡，文艺男陶然自然要怅然。自然要愤怒。而所有这些情绪，融化成涓涓细流般的文字，绵延不绝地E―mail给王娇蕊，好像一只又一只纯情的小鸽子，扑棱棱挤进了她的心。

哪个女孩儿受得了这样坦诚又忧伤的深情?更何况。王娇蕊的心中，早就有了陶然的影子。时空的阻隔，愈发成了爱的催化剂。分离3个月后，王娇蕊同陶然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又过了半年，他们大婚了。新婚之夜，当陶然看到蓝格子床单上那抹玫瑰红时，眼睛呼啦啦地湿润了。

并不是他有处女情绪，只是，如此美艳的王娇蕊能为他守身如玉到这一刻，他觉得，就是粉身碎骨也回报不了这份深情。

所以，即便远离娇妻，即便别人的情爱都兵荒马乱。陶然从来都是柳下惠。他甚至觉得。哪怕只是思想稍微有点儿跑偏，自己都对不起王娇蕊那弃富爱贫的美德。

不仅要坐怀不乱，做忠诚的老公，陶然还有另外的信念：早晚有一天，他要让王娇蕊知道，她的选择是多么英明和正确。他不仅要PK掉马超。更要PK掉更多的强者。

陶然果然做到了。结婚3年之后。他已经是西北分公司的总经理，在北京一次性付款买下一套房，也就在那年，他们的儿子出生了。

陶然志得意满、斗志冲天。没想到。王娇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幸福。生完孩子后，她一再要求陶然回北京。陶然掰开了揉碎了地讲，以他的资历。在西安做封疆大吏远远比在北京做马前卒有前途。可王娇蕊嘤嘤地哭：“我受不了这种两地分居的生活。”

“那么，你和儿子到西安来好不好?”陶然怂恿道。王娇蕊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去西安，虽然夫妻可以团聚。但儿子的教育呢?再怎么说，北京也是首都，人文资源、历史底蕴岂是小小的西安可以比拟的。

夫妻两个，第一次产生了分歧。

现在想来，当初的分歧分明就是瓷碗上的一道裂缝。陶然以为时日久了，裂缝能不治自合。他却忘记了，这个世界。向来只有覆水难收。从没有罅隙全无的破镜重圆。

3

接下来的故事。就是非常庸常的事故。

陶然还是柳下惠。可是，聚少离多，长夜寂寞。多金的型男就是自己能耐得住寂寞，又有多少女人肯舍得呢?

王娇蕊先是在电话上嗅到了危险，接着就听到了总公司的风言风语。

被嫉妒和怀疑逼疯的女人往往会失去理智。而这时，马超也嗅到了苗头。虽然他已经娶妻生子，可是，心里终究还有桩未了的夙愿在那里横着。

面对马超再次的殷勤，王娇蕊根本没动心。可是。伤心的肩膀偶尔还是要找个人靠一下吧，她自认自己和马超之间已经画上了句号，所以，即便亲密。也是朋友式的亲密，但马超可不那么认为。

不仅马超不那么认为，别人也不那么认为。公司里渐渐有了流言，而这流言，蜿蜿蜒蜒地打着转，终于钻到了陶然的耳朵里。

陶然初始是不信，继而是恼火，某个瞬间他想到自己的风流，既然他做得，为什么王娇蕊就做不得?

流言一夜之间板上钉钉。陶然的心灰了。

王娇蕊心底无私天地宽。可是，当她千山万水地带着孩子赶到西安来探班时，第一个人她眼的，却是盥洗室的台子上的两只牙刷。王娇蕊咬着牙装作视而不见，可是回到卧室，却发现床头柜里赫然放着一包刚刚开封的安全套……

王娇蕊抱起孩子扭身就走。

几天后，陶然追了回来，嬉皮笑脸地逗儿子，磨磨叽叽地找借口。可是，王娇蕊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

夜幕降临，看着陶然在厨房里煎炒烹炸的背影，她一下一下地摁电话。饭菜上了桌。上大学的表妹笑嘻嘻地闯进来，王娇蕊喊她过来改善生活呢。

老婆的娘家客。陶然当然要热情。可是，这热情没几时就挂不住了。

吃罢饭，王娇蕊将被子抱进客房，看都不看陶然，一把拉过表妹的手：“今天你陪我睡，让你姐夫睡客房。”

陶然的脸都紫了。

他憋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好容易捱到表妹走了，迫不及待就将王娇蕊堵到阳台上。夫妻冷战，身体和解是捷径。可是，王娇蕊来了犟脾气，直眉瞪眼地看他：“你再动我一下，我真喊了。”

“喊吧喊吧。”陶然热火朝天地往上凑。

“救命啊!”王娇蕊冷不丁一嗓子，隔壁的阳台上，一个男人骤然探过头来。陶然面红耳赤，所有的兴致顷刻消遁。

他在家待了3天，一无所获。最终，寒着脸回了西安。

4

碗上的裂缝越来越大，大到已经兜不住任何的风吹草动时，陶然开始琢磨自己的后路了。

结婚7年，他的钱一直自己管理，王娇蕊根本不知道存折上的数字。惟一后悔的是。当初北京的那套房子。写的是王娇蕊的名字。

4年前市价80万元，现在的价格翻了将近两倍。陶然嘬着牙花子皱眉头，如果没有这套房子和儿子，10个王娇蕊也早就休掉了。

陶然自诩不是守财奴，但是。他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平白让王娇蕊占去哪怕一分，他的心都能疼掉一大块。

他雇佣了私家侦探，希望能够找到王娇蕊出轨的蛛丝马迹。律师已经告诉陶然。如果有对方出轨的证据，离婚的时候她就得是过错方。作为过错方，分配财产，自然占不到什么便宜。

可惜的是，私家侦探很没用，一个月了，什么信息都没有。陶然眉心紧蹙，或者，不是私家侦探太没用，而是王娇蕊这个女人太狡猾?都是生理正常的人，33岁的王娇蕊能憋那么久?打死陶然都不信。

找不到证据，只好等王娇蕊憋不住了主动提离婚。可出乎陶然的意料，王娇蕊突然杀了一记回马枪，她竟然要前嫌尽释同他和好如初。只是，开弓怎会再有回头箭?

虽然陶然也相信，王娇蕊那一刻说的是实话。她这样的女人，一般男人看不上，而不一般的男人也不会找像她这样的二手女人。所以她想通了，不如好好珍惜眼前人。

可是。陶然却不想要这勉强的幸福了。

凭什么啊?他大好的年华，春风得意马蹄疾，正要好好享受一番生活呢，凭什么要不计前嫌地守着一只破碗凑合啊?

没办法，他只有率先提离婚。好在。所有的准备功课已经做足了。

却没想到，王娇蕊根本不是一只省油的灯。啪啪啪，她抖出一沓复印的资料给他看。

陶然魂飞魄散。这个女人，竟然……竟然也请了调查公司调查他!那些资料，不仅有他在银行的存款记录，甚至他在西安投资买的一处房产，虽然挂了别人的名字，可依然被查了出来……

王娇蕊的行李直接进酒店，电话里，她说得冷静超然而理智：

“我有两个方案。第一，儿子归

一我，北京的房子归我，你一次性付清抚养费20万，剩余的所有财产，全部归你；第二，咱们拉出家庭财产明细，听法官宣判。请相信，到那时，我一定会让你失去的更多。”

陶然啪的一下将手中的杯子狠狠掷出去。他算计到了所有的可能，惟一没有算计到的是，王娇蕊同他一样，也早就为离婚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如此说来，这求和的假象也是一步早就筹划好的棋!

陶然前思后想了一天，最终答应了王娇蕊的第一个要求。其实他不想让王娇蕊占那样大的便宜，可是，他心里又没底――到底王娇蕊手里还掌握了什么样的证据?万一到了法庭上，她出示了他和某个女人的亲密照，他不就彻底被动了吗?

5

终于彻底地分了。

签完离婚协议出来，天上下着小雨，王娇蕊撑着伞踩过积水的街道，陶然的车子箭一样从她身边蹿过去，踅起的雨水扑啦啦溅到她身上。她激灵一个哆嗦。就像从一场噩梦里苏醒过来。

终于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一切，这场婚姻，她王娇蕊没有输。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感觉不到喜悦，相反，内心满是一地的悲凉?

撑着一口气向前走，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她停了下来，心里蓦然蹦出一个念头：如果当初，她跟随陶然去了西安，那么今天，是不是还会是这样分崩离析的结局?

可惜的是。生活不能假设。既然无法回头，那就勇敢前行。王娇蕊提提精神，打开了家门，今天，她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告诉儿子爸爸和妈妈分开了。

4岁的儿子，对于离婚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但是，一听说爸爸从此不会再来看他。他一下子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爸爸不要我了吗?”

王娇蕊一把抱住儿子，满心的酸楚。本来她已经下了决心，不给陶然探视的权利。可是，面对儿子的嚎啕，她又有了新的恐惧――离婚的时候。她光想着陶然的背叛和寡情，想着不能便宜了他，将利益计算得精确到了分毫，却完全忘记了当初的情分，更疏忽了儿子的心。

月光浮上来时，儿子终于抽泣着睡下了。王娇蕊黯然地垂下头。想了良久。终于，她拿起了电话――趁着陶然还没有离开北京，还是让儿子尽可能多地和他团聚一下吧。

听得出。陶然很愕然。其实来北京这些天，他也在想念着儿子，甚至离婚判决的那一瞬，他都想反悔。想说王娇蕊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只要儿子能跟他……可是，最终，理智战胜了情感。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任王娇蕊用儿子来惩罚他的余生，可是，王娇蕊让步了。

第二天的清晨，他含泪出现在儿子面前，手里提着一份早点。看着雀跃的儿子，再看看已经变成路人的前妻，陶然忽然后悔了。爱到尽头，穷途末路，他不后悔同王娇蕊分开。他后悔的是，爱到尽头之后，他用自私和贪婪亲手埋葬了7年的情意和最初的美好。好在，王娇蕊清醒得比他早……

陶然感动地抱着儿子旋转，某个瞬间，他忽然下了决心――从今天起，一定要为前妻和儿子做点儿什么。他要让儿子幼小的心灵记得一件事情：虽然爸爸妈妈可以不再相爱，但是，他们也不会因此成为敌人，因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宝贝，也因为，他们曾经真诚地相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