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斯神山下的牧场

我原本并不打算摄影。数码技术普及后，到处都有快门声在响动。我不喜欢参与到任何流行性的潮流之中。

但四五年前终于还是拿起了相机。原因是我开始观察植物，特别是青藏高原上的开花植物。先是拍摄植物本身，然后，延及植物的生长环境。这种摄影，首先是真实，然后才是漂亮。跟通常的摄影有不同标准。

今年三月底，我到阿坝州黑水县境内的达古冰川景区。却不是为了去看冰川，而是去考察景区内另一座雪峰，罗格斯神山。第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白天，时阴时晴，不断有雪纷纷扬扬。未能上山，就在山下村庄里听老者们讲罗格斯神山的神话传说，听他们讲每年拜祭山神的种种细节。第二天，天气放晴，天空湛蓝，阳光明亮。驱车来到罗格斯神山参差并列的雪峰跟前。到雪山跟前去，要离开公路徒步三四公里。

刚离开公路不久，高山柳林后便出现了这两座小屋。以及以木为栅的牛栏。我知道，这是一座高山牧场。牧民们就在这雪山之下放牧他们的牛群。牧场背后是我们正要前往的罗格斯神山。

走过牧场，那两座小屋后就是一片草地。草还枯黄着，残雪斑驳。就在那片有一群牦牛在啃食枯草的草地上，我看见了一丛丛盛开的春花。

苣叶报春

这一天，是2012年4月1日。

看见这些娇嫩的花朵贴地开放时，我看了看海拔计，读数是3890。

整面山坡都是还未发芽的黑黝黝的一丛丛灰背杜鹃和高山柳。这些树丛之间是草地，和积雪。积雪正在消融的状态。草地正在返青，去年残留的枯草梗下，正冒出细细的青绿草芽。就在这样的草地和积雪中，雪青色的报春开放了。

我背靠一丛杜鹃坐下来，细细观赏在如此严酷的自然条件下开放的娇嫩花朵。

这些小花在淡淡的阳光下，在几度的气温中舒展开五枚雪青色的花瓣，仿佛一只手掌，捧出花心中那一小点明亮的黄。那黄色是这朵花下部那个狭长管道的开口，细小的花芯就隐藏其中，雌蕊藏在更深处，不肯露脸。雄蕊也只是在那细小的管口露出一点隐约的身影——可以让人看到几点花蕊顶着的几粒细细的花药。

这些花真是细小而精巧啊。植物志上描述它们的结构时，所有的单位都是毫米与厘米。

但这些精巧的小花不是单独开放，它们三朵五朵，十朵八朵攒挤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接近半圆的花球，就硕大而引人注目了。离远一点，它们就变成萧瑟荒野中一团团的光芒——那是介于蓝色与紫色之间的迷人光芒。

这是迄今为止，在我超过海拔三千米的高度上，看到过的开放最早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