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乐:商业就是商业

他曾先后任农工、教师、机关干部；他曾在德国和瑞士学习德国和欧洲经济史、企业史和现代化史；他也曾在中国人民大学讲授过德国现代化、瑞士现代化、近现代科技史、世界近现代史。如今，他专门从事跨国公司的研究。他就是王志乐。

最近，在对外资是否会危及中国经济安全争论得最激烈的时候，王志乐一直在风口浪尖。

“外资并购并不可怕。”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出自王志乐之口。作为国家商务部跨国公司研究中心的主任，王志乐对跨国公司做了长达13年的研究，并到过数十家外国跨国公司总部和数百家跨国公司在华企业进行实地调研，这让他对跨国公司拥有很大的发言权。

外资也是中国企业的一部分

“外国人把钱借给你都不怕，你怕什么，我历来不怕。这是邓小平说的，不是我说的。”

过去二十多年间，借助跨国公司这个载体，外资潮水般地涌向中国。但近来，徐工的风声鹤唳，使不少国人重新审视外资并购，外资并购会不会危及国家的经济安全?

对此，王志乐提出自己的独特看法：“不会!中国目前是有史以来，起码是从1840年算起一个半世纪以来，国家经济安全度最高的时期。”这让他几乎被网民骂成了“现代汉奸”。

但是，王志乐仍然坚信自己的观点：商业就是商业，现在的并购只是一个商业行为而非政治行为。决定一个国家经济安全与否的关键，主要在于经济竞争力。难道历史上有哪个国家是因为自己的企业被并购而变得整个经济不安全的吗?

更重要的是，王志乐在跟很多外国大公司高管交流的时候，高管们说：“实际上不是你们怕，而是我们怕!我们怕将来你们有变动我们的钱拿不回来。”对此，王志乐调侃着说：“外商把资金都变成厂房设备，搬不动．拿不走，我们为什么要担心呢?有人描绘了一个很可怕的前景，设想中关要打仗了．美国政府下令撤走全部投资者。即使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难以威胁中国。美商要把投资撤走，中国当地企业会买他的设备吗?已经物化的厂房设备搬不走，只能甩卖或者放弃。出现这种情况只会两败俱伤，而且外商损失更大。上述说法仅仅是一种臆测。”

中国入世已经5年了，在全球化时代，外资企业同样正在成为中国企业的一部分，外资一旦进入中国，它就是中国企业群体的一分子，它的运行受中国的法律规范，受到中国政府的管理。最近商务部等6部委出台的《外国投资者并购境内企业规定》就是一部规范外国投资者并购活动的法规。其中对于外资并购可能带来的市场垄断问题进行了相当周密的限定。我们应当对国家管理和约束外资企业的能力有信心。事实证明，多年来我国政府对于外资的引导和管理是成功的．存在的一些缺陷也正在改进之中。

向跨国公司学什么?

经过多年的研究，王志乐总结出了中国企业学跨国公司经历的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在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打开国门一看，外来的产品都是新的，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中国当时都很缺乏，人家设备都比咱们好，硬件比咱们强，这时候我们开始大规模引进硬件，这使中国企业的技术前进了一大步。

第二阶段的学习是上世纪90年代，我们发现跨国公司不光有硬件，还有一套现代企业制度。于是，我们开始引进现代企业制度，以及通过上市建立现代企业制度，这时候制度上有了一个大的进步。

第三阶段，有了先进的设备，好的公司制度，现在中国企业缺少的是现代公司理念、公司责任。通过强化公司责任，跨国公司的全球竞争规则正在改变。而我们不少企业还在按照早期市场竞争规则参与竞争。其实，通过强化公司责任，跨国公司正在成为经济可持续发展的积极力量。中国企业通过前两阶段学习走到了今天，向跨国公司学习成为可持续发展力量的第三阶段学习才刚刚开始。

王志乐认为，中国人应该有自省的精神，不应该出了什么事情都怨别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毛病的民族、企业或个人恰恰是不自信的表现。

追溯历史根源，中国唐朝、汉朝的时候很开放，当时的长安住了几万外国人，现在通过那时的壁画可以看出，唐朝官员在前面昂首挺胸，后面的外国人很谦恭。唐朝的时候中国人很自信，积极吸纳外国的文化和物质成果，形成包容各方的文化。但是从1840年以后。中国逐渐沦为落后挨打的局面，逐渐形成一种很奇怪的心态，有时候盲目自傲，认为自己什么都行，有时候又很自卑不自信．这两种心态的混合就成为一种缺乏对外来文化的包容之心和自我反省的心态。对外资的非理性抵触，也源于这个心态。

另一方面，应当看到，中国对外开放理论创新不够。开放虽然比改革走得快，但开放的理论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发展。我们应当积极探索在全球化条件下开放的理论，学会在开放的条件下发展自己。

现在一些人批评对外开放，认为中国外资和外贸依存度过高。这个观点实际上是沿用传统的国外理论，拿外国的标准来批评中国的开放。其实中国现在的开放走的是前无古人的道路。我们讲自主创新，首先对改革开放的理论要自主创新。不能用外国的标准和过时的理论来批评我们进行的改革和开放。去年一些美国政客把中海油的企业行为政治化．反对中海油并购美国的尤尼科公司。其实这些政客的做法损害了美国利益。我们为什么还要学习美国政客的错误做法呢?

在当今世界，谁要崛起，就要充分吸纳国际资源。没有一个国家在崛起过程中完全是靠自身资源完成的。在这个吸纳过程中，中国不可能像当年欧美一些国家崛起那样通过战争掠夺，通过不公平交易去攫取，中国只能通过市场交换。全球化给中国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通过市场交换来换取国际资源无非几种途径：外贸、外资、走出去直接投资，对外经济合作。我们通过对外贸易，以中国的产品换取我们需要的资源。在外商投资方面的公平交易是什么呢?外商通过投资给我们一揽子带来了资本、技术、管理理念等生产要素，促进了我们产业发展。我们拿什么去交换?如果外商什么都得不到，他为什么来投资呢?我们不可能单方面获利。我们不能用早期市场经济时期某些国家单方面获利的思路来看当代世界。中国企业要想走出去，你只想去赚人家的钱，不去为当地作贡献，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