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日某首歌

时间:2022-10-13 03:17:10

其实这世上本无音乐,音多了,就成了乐。

小时候觉得音乐属于很远的地方,电视上听见的是《边疆泉水清又清》,跟妈妈学黑管吹的是《重归苏莲托》,和妈妈夜里潜入单位偷纸和油印机印了歌本,放学后去中学卖给大哥哥大姐姐,五分钱一本,卖的是《深深的海洋》。

这些我都没见过,边疆、苏莲托、海洋,但我知道它们的味道,小调的,蓝的,一起一伏的。中学时,家里有了三洋4500录音机,夜里很晚的时候会偷偷听电台里的英文歌曲,《Red River Valley》《Green Field》《River Of No Return》,山谷、田野、河流,有好几个声部的辽阔的,远的。被教育必须听的是《蓝色多瑙河》《维也纳森林故事》,绚丽的,金黄的,永远没有黄昏的,人们。

慢慢地,我家墙上的世界地图成了我的挚爱,那些久远的音符牵扯出的一座座城池原来都还在。有一天,我忽然对家里人说:你们考我吧,我能背出全世界每个国家的首都。他们大吃一惊,不知是否就是在那时决定让我将来学理工。

第一次看见海,大失所望,铅灰色的,无爱的渤海。后来看见了许许多多的海,包括名字就很音乐的爱琴海。渐渐明白了人为什么发明音乐,当你面对一种永恒的节奏,又不知她从哪里来、来做什么时,你是没办法和她说话的。说话需要回应,而歌唱只需要倾听。海不能回应什么,但可以永远倾听,互相倾听,朝潮朝落,长涨长消。

长大了,不能纵横四海,也要浪迹天涯,独自开车走遍世界。

某年某日,开车穿过绵延的隧道,冲出阿尔卑斯山,从因斯布鲁克往萨尔斯堡飞驰。路中间开满鲜花的隔离带,阳光透析的森林,有着乐谱般格栅的小房子,穿行如梭。萨尔斯堡弦乐缭绕,我不去粮食街9号,我不去看莫扎特的小屋,我坐在广场听悠长的阳光拉琴,仿佛回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光。

再向东开,一个个距维也纳多少公里的路牌如老情人归来的时钟滴答。我强烈建议大家第一次去梦回之地都选择开车,那些路牌上逐渐缩小的里程是生活的礼物一层层拆开的包装纸。

某年某日,在那不勒斯登上人迹罕至的圣埃尔默城堡,为了曾经激励过我的那首歌《St. Elmo’s Fire》。城堡顶上,只有我和一个美国老太太,老太太喋喋不休批评着欧洲天主教的腐败云云,我微笑听着,看着起伏的远处。

没有GPS的时代很好,可以看辽阔的地图,而不是显示屏上仅有的一条路。我坐在那不勒斯的黄昏看地图,发现南方有座小城叫Sorrento(苏莲托),忽然心头一紧,响起了《重归苏莲托》。

沿着悬崖峭壁凿出来的窄窄的公路,有些地段凹进去,上不见天,只剩右手月光洒满清辉的大海。偶尔凸出一个只容两三辆车的停车点,我停下车,呼吸。夜里来到这座小城,旅馆都满了,睡在车里,看着刺入地中海的半岛峭壁上孤悬的苏莲托,我想我应该哭泣,于是哭了一会儿。第一首从我指尖奏出的曲子,第一次让我觉得音乐属于我的地方,我找到你了,这里就是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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