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者”视野下的《贫民窟的百万富翁》

时间:2022-10-12 11:29:26

印度曾作为英国的殖民地国家长达近200年的时间,很多印度的影视作品反映了英国殖民者对印度人的种族压迫。电影《贫民窟的百万富翁》(以下简称《贫》)由英国编剧西蒙・比弗伊(simon Beaufoy)改编,英国导演丹尼・鲍尔(Danny B0yle)拍摄,就避免不了带有西方人的优越感和猎奇心态反映印度底层人民的生活和混乱。因此,《贫》在印度舆论界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也就不难理解了。但影片在反映以乐观、勇气,希望、梦想为主题的普遍人性方面,在反映印度社会存在问题的真实性方面,表现了普遍意义上的精神追求和深刻反思,不愧为一部令东方人也感动的影片。

电影作为一门综合艺术,直观而鲜活地再现了某个国家特定时代的社会状况,在电影的表象内容背后蕴含着深刻的历史和文化内涵“印度的历史和文化在保持其自身民族传统的基础上,深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带有强烈的殖民气息,印度的诸多影视作品形象地体现了这一点。从后殖民理论”解读《贫》,有助于我们从另一视角重新理解它。在这部影片中,西方人以“他者”的视角阐释了原著《Q&A(问与答)》,产生了两种效果:“他者”以其更加敏锐的视角,看到身处印度文化圈内的读者看不到的很多东西,但同时也赋予了这部电影一些西方的价值观。具体表现为电影采用了“三个火”的小说模式,又结合了西方人欣赏的印度电影元素。

一、“三个火”的小说模式

影片贯穿了大仲马的小说《三个火》的人物模式和故事情节,为这部背景残酷的电影赋予了一定的传奇色彩。杰玛对拉提卡说:“我们会住在哈尔博大路旁的大房子里。你,我,还有舍利姆。三个火。”大仲马的三个火具有不同的性格特征:阿托斯的处事老练、疾恶如仇,波托斯的粗鲁莽撞、爱慕虚荣,阿拉密斯的举止文雅、灵活善变。他们与达尔大尼共同去完成一项丰功伟业,同时也成就自己的人生追求。杰玛也怀着“三个火”的理想,拉着舍利姆的手,在拉提卡的注视中走向乞丐集团的老板。《贫》的“三个火”也具有不同的性格和人生经历。

杰玛和舍利姆是亲兄弟,但剧情开端讲述的杰玛为了得到电影明星阿米达的亲笔签名而捏着鼻子跳进粪坑的事,开篇向人们展示了他的纯真、勇气和执著。而与此相对比的是惟利是图的哥哥舍利姆偷了这张签名照卖给了电影放映员。他那悲天悯人的忧郁始终贯穿着整部电影。“三个火”在逃离乞丐集团的途中遗失了拉提卡使杰玛痛苦万分。杰玛从开始逃亡产生的同情,在和拉提卡共患难时转化为友情,在逃离乞丐集团时违背了诺言,没能带她一起走,感到非常愧疚。这是他多年以后还要再回到孟买寻找被困于黑帮的拉提卡的真正原因。因此,先后两次拯救拉提卡时萌发的爱情,纯洁得令人动容。

他对拉提卡的不离不弃,与其说是对友情和爱情的执著,不如说是对拉提卡所象征的善良和美好的追寻。为了寻找拉提卡,杰玛参加了“谁会成为百万富翁”电视问答节目。在警局的供述,揭示了杰玛为何碰巧知道那些问题的正确答案。那些答案伴随着杰玛充满血、泪的人生轨迹,见证了印度贫民窟里的悲欢离合以及他追求幸福生活的艰辛坎坷。他经历了大规模宗教冲突、险恶的乞丐集团、颠沛流离的流浪生活,相依为命的哥哥干起了黑帮杀手的行当,初恋女友沦落风尘,但他那颗善良、正直的心以及对爱情、正义、幸福的坚强信念与渴望始终没有改变。

在第一天的答题过程中,杰玛其实并不知道最后一道问题的答案。节目主持人故意给杰玛以错误的提示,而早早见识过社会与人性残酷的杰玛识破了他,选择了正确的答案。曾经从暴力、阴谋、背叛、残酷里走过一遭,所以杰玛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才在智力上战胜了电视台主持人。

“三个火”中的另一位――杰玛的哥哥舍利姆,与杰玛的性格完全相反。他惟利是图,没有对理想的执著追求,只相信适者生存的社会准则。他会偷偷卖掉弟弟心爱的明星签名照,除了获得几个硬币之外更重要的是满足了他对杰玛的嫉妒。这个人物形象既残忍又卑劣,其性格却被塑造得十分丰富。他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总是果断地去拯救亲弟弟杰玛。但在和杰玛混迹社会时,又不惜背叛杰玛,出卖拉提卡换取富贵。但在杰玛将获得两亿奖金成就人生的最后一刻,他被杰玛的执著所打动,救出了拉提卡,给了拉提卡联系杰玛的惟一方式,把自己埋葬在毕生追求的钞票中,与黑帮头目同归于尽。其实这个人物最接近大仲马笔下的“三个火”的共同性格,即对俗世的声名财富有着热烈的追求,但又将友情置于世俗的名利之上。

“三个火”之一拉提卡是一位善良、纯真、容忍,历经苦难而不改初衷的女性形象。影片中有两个镜头将她的形象表达得非常细腻。一个镜头是三人逃离乞丐集团时,看着舍利姆和杰玛乘火车远去的身影。另一个镜头是舍利姆为了占有她而用枪指着杰玛的时候,她非常坚定地推开手枪,选择了牺牲自己的贞洁来换取杰玛的生命。因此,拉提卡在影片里既象征了黑暗的童年中惟一的美好回忆,吸引着杰玛执著地寻找;又象征了苦难和容忍,是杰玛想全力拯救的社会弊端。这部影片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引发有良知有远见的印度人努力思考和探索如何改变和改造印度现实的道路。

二、印度电影元素

最具代表性的印度电影是歌舞片。歌舞片最擅长表现浪漫主义情感,表达喜悦、忧伤、欢乐、悲哀等情绪,已经成为电影中不可或缺的一种宣泄人类愿望和梦想的影片类型。而印度歌舞电影,以宏大华丽的布景,缤纷灿烂的色彩,悦耳动听的乐曲,轻快活泼的舞蹈,以及歌舞片独有的梦幻机制,为我们营造了一道道丰富的视觉盛宴。《贫》结束之后有一段和电影无关的歌舞表演,由杰玛和拉提卡领舞,突然脱离了全片的写实氛围,让人想起风靡世界的印度歌舞片,这是我们看到的丹尼-博伊尔为影片添加的最明显的印度电影元素。英国导演和编剧在“他者”视野下,采用了很多西方人欣赏的印度电影元素。

印度伟大的古典艺术美学著作《舞论》,为印度舞蹈的诞生和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当然,《舞论》中所讲不全是舞蹈,《舞论》还是东方最早论述戏剧理论和实践的巨著之一。它最重要的观点是“味”和“情”。一般来说,有八种味:即艳情、暴戾、英勇、厌恶、滑稽、悲悯、恐怖、奇异。舞蹈恰好在电影中承担了表达艳情这一重担。杰玛在回孟买寻找拉提卡时,却发现拉提卡被乞丐集团的头目培养成了靠舞蹈和色相挣钱的工具。杰玛在孟买的红灯区寻找拉提卡的场面,展现了拉提卡的生存环境和悲惨命运。透过少年杰玛的眼睛,看到了正在跳舞的性感迷人的拉提卡。红灯区的艳彩非常浓厚,混乱和肮脏的街让人厌恶。孤独无助的拉提卡在这里只能等待被出卖命运。印度人意识里的“天命”观念在拉提卡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这与执著追求美好理想的杰玛截然不同。

电影通过杰玛在警察局里解释为什么能够回答电视节目的问题,讲述了他从贫民窟开始的残酷人生。索要签 名的贫民窟的穷孩子和乘坐直升机前来的明星阿米达形成了鲜明的贫富对比。孟买有近2000个大大小小的贫民窟,1500万人口中的三分之二居住其中。电影让观众看到在孟买庞大的贫民窟旁边,与之毗邻的是豪华别墅和现代建筑,贫富差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影片还展现了赤贫阶层的生活细节,触目惊心的大垃圾场,孩子们肮脏却纯真的笑脸,漂满垃圾的河道。杰玛的母亲在宗教冲突中丧生,以杰玛、舍利姆和拉提卡为代表的贫民窟的孤儿们,就在这一座座垃圾堆上寻找值钱的废品。即使这里也不是穷孩子们的天堂,乞丐集团的头目到这里拐骗了他们,把他们变成乞讨的工具。为了乞讨得更多,他们企图毒瞎杰玛的眼睛。舍利姆带人洗劫了美国游客的汽车,导游杰玛立即遭到毒打。拉提卡因为与杰玛幽会而被割伤了脸。电影充满了暴力镜头和社会的黑暗面。然而在现实主义气息中影片又兼具浓郁的抒彩,饱含拳深刻寓意。最经典的一个镜头是:伴随着欢快的音乐,杰玛和舍利姆扒火车、偷鞋子、当野导游的苦难生活成了充满童趣的游戏,生活的残酷没有完全泯灭他们的童真。观众在会心的笑声中又体味着主人公辛酸。这是导演丹尼・博伊尔在污泥里找到的一个童话。

电影采纳了好莱坞电影的制作模式,摒弃了大段的歌舞代之以精心安排的两条故事线索。影片视角的出发点是引发大众关注的核心问题:一个贫民窟走出的穷孩子为什么能够回答即使是社会精英也回答不了的问题?电视节目老板根本无力付款,以作弊为由把他送进了警察局的审问室。然后由审讯和回忆两条新线索交叉叙述了杰玛如何从生活经历中获得了丰富的知识和非凡的胆识。

但为了突出印度本土的特色,也增添了传统印度电影的一些特点:华丽的歌舞、细腻的表演、曲折的剧情等,并且还添加了很多现代元素,如时尚的气息、紧凑的节奏、轻松的幽默等。丹尼・鲍尔在多处设置了令观众忍俊不禁的幽默和笑料:被保安追赶的穷孩子、掉进粪坑的杰玛、把辣椒放进裤裆的舍利姆,以喜剧的方式呈现了这部悲剧。在语言方面采用英语、印式英语(一种糅合了印第语和英语两种官方语言为一体的语言)和北印度语,体现了殖民地文化留下的印记。

影片中的人物设置也基本符合印度电影的传统模式,比如,命运不佳的情侣,腐败的官员、绑匪,心怀阴谋的恶人,沦落风尘的善良女子,失散已久的亲人和被命运分开的兄弟姐妹,戏剧性的命运转折,还有方便的巧合。在电影中,我们还可将人物分为若干类型。男主人公分为两种类型:好人是英俊、勇敢、豪爽的青年;坏人是花花公子、赌徒、浪荡子弟,或黑社会人物。女主人公也分成两种类型:多情而善良、漂亮的淑女,能歌善舞,而且正义、孝敬、贤惠等;另外一种是浪荡、、狡黠和妖艳等,同时也会歌舞表演。影片使用的背景音乐和主题曲充满印度民族特色和现代气息,将印度民族音乐与电子曲风相结合,完美地契合了影片的人物命运,每一次在影片中的出现都将剧情推向高潮。

综上所述,鲜明的民族特色与好莱坞风格的完美结合,是这部电影的一个显著特点。影片采用了“三个火”的小说模式,又结合了西方人欣赏的印度电影元素。在西方人“他者”的视野下,《贫》更为敏感的审视了一个从印度贫民窟走出的青年人的残酷人生,引发有良知有远见的印度人努力思考和探索如何改变印度黑暗面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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