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早醒的花

该如何形容她呢？

我们说她“很冷”。课间休息，其他女孩都在吃零食，只有她要么坐在座位上写写画画要么盯着窗外出神；放学后，又像脚下装有风火轮，一溜烟儿便不见人影。

我们也说她“很烦”。随堂测验，老师让同桌互相监督，她就真的举报同桌偷看她的试卷；班会课上班主任征求大家意见去不去春游，她一张反对票让所有人的计划泡汤……

她叫方倩，是我们班外太空一样的存在。她跟周围叽叽喳喳的雀儿似的同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若问同学和老师，他们定会蹙着眉头，嘴里蹦出同一个形容词――成熟。

成熟孤僻的方倩，班上的同学都不喜欢。但一次意外让我走进了她稍显神秘的世界。

那次，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时我输了，作为惩罚，我选择了紧张刺激的大冒险。爱使坏的圆圆转动着精灵的眼珠，朝教室内略略一扫，突然有了主意。她指着坐在教室一隅的方倩，然后让我们围拢来悄声说：“我发现方倩有本很私密的日记本，你去想办法拿来给大伙瞧瞧，让我们也了解了解她。”

“这不好吧……”我为难地挠挠头。圆圆双手抱在胸前，她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故意朝着我身旁的同学说：“没想到有人玩得起输不起。”我只好硬着头皮朝方倩的课桌走去。

“方倩，外面有人找你。”她狐疑地看我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我赶紧打开她的书包，一边手忙脚乱地翻找，一边讨好周围同学让他们替我保密。找到后，赶快心慌慌地拿着日记本回到伙伴们身旁，悄悄递给圆圆。

遗憾的是，大伙并没有在日记本里读到所谓的“爆点”，但方倩却像一个爆炸了的气球，“砰”的一声，炸响在教室一角：“谁拿了我的日记本？”没有人回应，她的质问似是一记硬拳打在了空气里。在愤怒、焦急加上一丝尴尬的催化下，方倩“咚”的一下坐到凳子上，埋首桌间嘤嘤哭了。

一整天，我在座位上惴惴不安，寻思着找个机会向方倩道歉，并把日记本还给她。

放学后，我一路尾随方倩到了她家门口。院门没有关严，我趴在门缝上往里窥，进屋放下书包的方倩很快走了出来，端着小凳，拖着大木盆走到院里水龙头下，她再回屋抱出一堆衣服扔进盆里。

初春依旧很冷，方倩的手被冷水浸得通红。我推开掩着的门，走进去。方倩抬起头，看见是我，目光里满是诧异，但见我手里捏着的日记本时，她停下手里的搓洗，站立起来。

那天傍晚，我把日记本还给了方倩，还跟她道了歉。在逐渐暗淡的夜空下，我们聊了很久，说了平时从不曾说过的话。她说，自己母亲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医生说不要沾太多凉水；她说，她应该帮父母分担家里的重担，没有太多时间出去玩；她说，她14岁了，是大人了……我好像重新认识了一个人，一个让我自惭形秽的人。我多了一个略显成熟安静的朋友，但也是一个需要真心相待才能接近的朋友。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的，跟班上的大多数同学相比，方倩就是这乍暖还寒时节一朵早醒的花。

每到放学时间，校门外的小街熙熙攘攘，热闹程度堪比集市。琳琅满目的商品常引得学生们驻足围观，有摆摊卖书报的，有贴手机膜的，有挑着担卖小吃的，还有卖笔墨纸砚的，只要是学生们感兴趣的，不管大小商品，看的吃的玩的用的，一律应有尽有。

最后一节是体育课，做操、跑步，活动解散后，我突然发觉肚子咕咕直响。我拉上好友翔，跑到校门外寻觅吃的。一碗豆花、两个蛋烘糕吃得我心花怒放，咽下最后一口食物，我和翔满足地往回走。

临近放学时间，小街上已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小商贩，翔一把拉住我，围到了书报摊前翻阅报纸。

翔在他最喜欢的《体坛周报》面前挪不动脚，我不感兴趣，打算去其他小摊买支笔，上周刚买的笔芯又没墨了。刚转身，一下迎面撞上一位老大爷，他避让不及，手中端着的东西哗啦啦散落在地上。我定睛一看，抛洒了一地的是钢笔和笔尖。老大爷“哦哟”一声，急忙弯下腰捡。我认识这位老大爷，他长期在校门外设摊给学生修钢笔，以前翔在他那里换过笔尖。

我也蹲下身，帮着老大爷捡掉在地上的东西。老大爷背对着我，手不停地在地上摸索。突然，一个不良念头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握紧手中刚捡到的钢笔和笔尖，快速伸进兜里。我以前从没做过坏事，不知怎地今天脑袋短路，做出了这种不堪的举动。我感觉到兜里的手隐隐出汗了，脑袋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我暗骂自己怎么连这点小贪婪都抵御不住，趁老大爷不注意，我揣进兜里的手又拿了出来。摊开手，伸到老爷爷面前：“给，这些笔和笔尖是我捡到的。”

“谢谢你，小同学。我这眼睛不好使了，多亏了你，要不然这些笔尖可不好捡。”老大爷很感激，他继续热情地说：“以后你要是钢笔用坏了，拿我这里来，我给你修，保证比你新买的还好用。”

我尴尬无比，正巧翔在一旁叫我“快下课了，集合啦”，我才连忙转身往校门里走去。我边走边说：“很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身旁的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自顾自舒心地笑了。

经过花坛旁边时，我不经意一扭头，发现这清冷的3月，路旁的山茶不惧严寒，已经绽放出大朵大朵的红花。

（沉香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