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华的《三国》及我们的孤独生活

我们进入小学，还没念过多少书，就已经知道《三国》。中国13亿人，每年进入高考考场的人数以百万计，这其中，即便是成绩最差的考生，也能回答出“四大名著”是什么。

三国题材的影视剧、网络游戏比比皆是，但它们或杜撰、或八卦、或恶搞，原著摆在那里，人们却无法复制出一个真正的三国。如是，人问：历史教我于何意哉？我笑：读史在今朝，意在当下。林奕华的《三国》就是如此，没有古装，只有一群身着校服的女子，我们从中看到的并非往事，而是活在当下，自己有多么孤独。

“你没有朋友。”这是诸葛亮三气周瑜时，说的第一句话。“我会没有朋友？我有很多朋友！”，周瑜此话出口同时，众人躲。他这些朋友是怎么得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是用礼物换回来的。周瑜请他们参加生日party、圣诞party，掩盖孤独、掩盖空虚，当然，也是为了扩展人脉，共赢互利。“你没有朋友。”“你没有朋友。”这是诸葛亮三气周瑜时，说的最后两句话。

戏中的曹操挟天子、令诸侯，雄霸一方，说着那句经典的座右铭：“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他信奉有付出就要有所得，没有得到的付出，绝对心有不甘。当然，他也没有朋友。曹操送关羽赤兔马，想跟关羽做朋友，可是关羽骑着赤兔马就投奔了刘备。赤兔马换不来关羽的心。

比曹操更孤独的是张飞，曹操尚能“存在”，张飞则时时被忽略。华容道，关羽放曹，张飞堵截营。曹操屡次故意喊张飞为云长，他太有心计，抓住了张飞的痛处――为什么你们总是看到我二哥，就是看不到我张飞呢？就这一招，不用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杀死了。

著名主持人朱丹也曾当众哭道：“我总是请朋友吃饭、送他们礼物，因为觉得不这么做他们就不理我了。”我的大学同学曾经满腹抱负要做最牛的动画人，可毕业后进入银行工作，每天只是小心翼翼把客户的电话存好，逢年过节，关怀备至……多年后，我问候他过的好不好，他跟我说，我今年年薪可能会达到多少多少万，如果年薪不到50万，就不结婚。其实，我只是想问他过得是否开心；有个女孩跟我说，如果这个人对我没有用，我为什么要跟他做朋友？！我还看到一个朋友的状态栏里写道，你们泼我的冷水，我会烧开了加倍还给你们。

林奕华做这样一出现代版《三国》，有他自己的原因：“在这个时代，当我们没办法处理自己的时候，就把很多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以及由此引起的失望、讨厌、厌恶、憎恨，统统推给别人，都是因为他――因为他曾经对我吼，因为她比我长的漂亮……我真的没有办法看完《甄传》，如果你真的爱自己，干嘛要把其他对象一个一个地除去呢？我无法明白大家都说要爱，但每个人都充满了恨的情绪。想想看，那不是对别人的恨，而是对自己的恨。我们活在一个非常恨自己的时代，因为不自信，就把别人当成自己追求的目标，实际上，从来就没有一个十分理想的‘别人’，每个人都是自己投射出的影子。”

在我的印象中，林奕华爱哭。创作时会哭、看戏时会哭、独自看电影时会哭，那份爱哭的心情，并不意味他脆弱无能，反而证明了一份内心的柔软，丰富细腻、敏锐有力。北京《三国》首场谢幕时，林奕华这样说到：“大家一直问，为什么我的戏总是在问问题，却不给答案。”我深知，这并不是林奕华的问话，而是一个温柔的反问――难道我们真的需要别人给出答案吗？别人可以为你的人生给出满意的答案吗？看林奕华的戏，看重的不应该是答案，而是你从中看到了怎样的自己。他用一种方式邀请你走入哲学思考的世界，在他的戏里，你被追问，也自问。这里挂满镜子，却不封闭，你能随意进出，肆意思索，不小心就从戏里照见了自己，同呼吸、同哭泣，甚至，痛心疾首。

我们在《三国》里看到了这样一种观点：爱自己就会恨自己，进而伤及无辜。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剧中的司马懿不爱也不恨，进可攻，退可守，赢得天下，然后云淡风轻的说：“我不是来这里交朋友的，我是来这里学习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