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班长(五)

高一三班的怪人,不,怪杰,还真不少。每个人的内心对于安亚来说都是一个小宇宙,陌生、遥远而神秘。尤其是那个整日一声不吭,倚在墙角,永远置身事外的傲宇。

女生们私下悄悄议论:“他真帅,简直像周润发!”

按隋泰的话来说:“他简直就是从头发缝里看人,他这是在鄙视咱们,不屑与咱们对话。”

“人家这叫特色!你有特色你也显摆呀,咸吃萝卜淡操心。”小百合白了隋泰一眼。

早上第一节是英语课,傲宇迟到得别具特色。

温柔可爱的英语林老师正在讲单词的过去式变形。可能是职业病的缘故,林老师嗓子总是咳,讲几句话就要喝水。为了加深对“amazed”这个单词的记忆,林老师非常用力地强调:“同学们注意,我要变形了!”

这话真奏效,引来一阵低呼:“嘻嘻,林老师还会变形呀。”“真看不出林老师还是属草履虫的呢。”

林老师脾气好,不爱生气:“我开始变啦!一定要注意看!”

就在林老师转身时,门口飘来一团阴影,阴影的主人额前垂着长发,让人看不到他那双眼睛。

林老师对傲宇的姗姗来迟不加斥责,反而说了句:“How amazing your hair style is!”

这话引来一阵唏嘘,傲宇头垂得更低了,插在兜里的双手依旧没有掏出来,垂在手腕上的那只木手镯,格外显眼。走过讲台,他试图说什么,但是动动嘴巴,什么也没有说,就向教室后面走去。

“amazing用在这里就可以理解为惊人的、美妙的。”林老师很善于利用机会。

隋泰不平衡了,拽拽安亚:“林老师太偏向他了,瞧他那发型还amazing呢,不就是个‘梅超风’嘛!”

安亚安抚隋泰:“好啦好啦,我选择,我喜欢嘛! ”安亚感觉傲宇今天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迎着全班同学唏嘘的枪林弹雨,傲宇目不斜视地回到自己那个永恒的座位,那个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角落,那个安全的角落。

而林老师心里的凝重又多了一层:这个孩子,心事太重了,有着太多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沉重。

悄无声息地,傲宇抬起那只戴着有编号手镯的手,擦去了嘴角隐隐的血迹……

课间,教室里吵吵闹闹的,小百合扯着那还算美妙的歌喉放声高歌:“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和你在一起,踏遍万水千山,走遍海角天涯……”

立刻就引来隋泰的关注:“安亚,我给你出个谜语吧,大象放屁打一歌名,你猜是什么?”

“呵呵…… ”安亚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笨呀,这不有人在唱嘛。”隋泰指指小百合。

“啊?就是‘好想(响)好想(响)’呀!”安亚顿悟过来。

安亚的话立刻招来男生的哄笑,也招来小百合以及众粉丝的白眼。

女生们追着隋泰和安亚打,安亚也被赶到了走廊里,指着隋泰埋怨:“跟着你,每次都会被牵连!”

这时,传来一阵音乐声,音调悠扬且深沉,一下子就攫住了安亚的心。

“哪来的音乐?不错,比大象放屁好听多了。”隋泰也四处寻找。

看到了,是傲宇,倚在顶楼的楼台栏杆上吹口琴。微风悄悄拂动傲宇的衬衫和头发,安亚仰视着看到了傲宇那紧锁的眉头,那深邃的眼神,还有那只木手镯。

隋泰阴阳怪气地说:“这家伙真有一手,有点才子模样。安亚,我再给你出个谜语吧…… ”

安亚示意隋泰住嘴。

从教室里,女生们也看到了吹口琴的傲宇。

“看,傲宇的样子帅呆啦!像只展翅的雄鹰!”小百合的嗓门又尖又高。

“不对,是一只会吹口琴的展翅的雄鹰!”女生们关注着这个神秘的人物。

小百合眼珠一转:“傲宇这么忧伤,是在等谁呀?”

此话引来一阵惊喜的欢呼:“在等谁呀?”

这个傲宇也真是怪,现在的红歌满天飞,他却一首也不吹,只会吹那首《在此等候》。

他究竟在等待谁呢?女生们好期待,安亚也好想知道。

周四那天上午,第一节课后傲宇就消失了,第二节课、第三节课也没有来。课间缺了那首《在此等候》相伴,同学们都觉得有点失落和不安。

“难道傲宇等到了他的天使?”小百合猜测道。

隋泰歪歪嘴巴幸灾乐祸:“人家傲宇就是酷,连迟到都懒得上演了,干脆玩起了失踪。以为这是菜市场呢,等会儿看班主任怎么收拾这家伙!”

安亚开始感到不安:傲宇一定有事。

第四节课,傲宇终于登场了!但不是那种闪亮型的,头垂得比以往更低了。

安亚从身后喊他一声:“傲宇,你的作业!”傲宇停了一下,没有吭声。隋泰故意挑衅地撞了他肩一下,傲宇侧过脸。当隋泰与他目光相对时,隋泰看到了从头发缝里射出的一道寒光。

看着傲宇的背影,隋泰对安亚说:“他可以兵不血刃,十足的黑社会老大派头!”

“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他视我为粪土的感觉。”隋泰狠狠地指着傲宇的背说。

奇怪的是,傲宇的失踪总是上演在周四那天上午。安亚去问班主任,班主任回答得含含糊糊,只说了句:“先让傲宇过渡过渡吧。”

“过渡过渡,什么意思?”安亚不明白,还没张口呢,就被班主任挥手轰出去了。

隋泰抗议:“为什么他迟到旷课,老师就不管呢?”

“因为他比你特殊。”

“他哪里比我特殊?难道他长三头六臂啦?”隋泰不服气。

“咱是好市民,好学生,老爸不是地主。多么红的根子呀!”隋泰摆出苦大仇深的模样。

“你还记得吗?第一次开家长会时,就傲宇的家长没有来,班主任也没有说什么呀。”

“嗯。他不交作业、考试不及格、跟数学老师静坐示威,回答问题总是表演沉默是金,班主任也都没有让他罚站过。凭啥老罚我?”隋泰愤愤不平。

这时安亚突然想起了什么:“手镯上带编号,你还记得周润发演的《监狱风云》吗?”

“你是说,监狱的囚犯都有编号?傲宇的手镯数字是手镯编号?”

又一个周四上午,这天失踪的不只是傲宇了,连安亚与隋泰也一起“人间蒸发”。

安亚和隋泰尾随傲宇坐车坐了好远,转车几次都差点跟丢了,累得隋泰直叫:“这家伙到底要去哪里?害得我新陈代谢加速。”

“这里就有可能藏着傲宇的全部秘密。”

“当侦探真不是好差事。”隋泰抹抹满脸的汗。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傲宇竟然进了公安局!安亚与隋泰大惑不解。

很快,傲宇又出来了,他四下看看,就径直朝车站走去。安亚与隋泰赶紧隐蔽好。这时,一群歹徒跟了上来,目标竟是傲宇,傲宇拔腿就跑。

“不好,快跟上!”安亚担心傲宇。

隋泰兴奋起来:“第一次参加斗殴事件呢!”

七八个人把傲宇堵在死胡同里,为首的一个皮笑肉不笑地说:“小子,还跑?知道你今天会到公安局报到,我们恭候你多时了。”

“算你幸运,上次让你给溜了。说吧,今天怎么个死法?”身后的那个胖子抽出把刀。

“啊!来真的?”隋泰大惊。

“你小子初来乍到,还真是个见义勇为的主儿,要不是那天你逞英雄,那鼓鼓的钱包早就到手了,你小子坏了我们的好事!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傲宇身体靠在墙上,看看那只木手镯,轻声说了什么,然后握紧双拳,大声说:“有种的,就来吧!”

“哇,傲宇好威猛!”隋泰赞叹,“这么多人都不惧!”

几个拿刀的就冲了上去,傲宇像头被激怒的狮子,飞起一脚就把刀子踢飞了,又一拳把一人打倒。那几个人全都上了,傲宇势单力薄,危险。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断喝:“刀下留人!”安亚与隋泰摆了超级酷的造型,隆重登场,还真把那些人镇住了。

安亚挡在前面,想制止这场冲突:“我警告你们,永远不要欺负弱者,否则被欺辱的痛苦会激发复仇的欲望。”

“哦,我还以为是谁呢?”一看是两个学生,为首的歹徒大笑。

隋泰开腔了:“打住打住,你可别笑了,你这嘴再大点就看见胃了。”

“老大,扁死他们!”

安亚也酷得要命:“想打架吗?打架是一门艺术,谁也无法阻挡我追求艺术的脚步!”

隋泰竖起大拇指:“蝴蝶班长说话就是有诗意!”转身又喊到,“是啊!不要和我狂,我大哥秦始皇。不信你不服!”

“别理这俩神经病院跑出来的,先收拾这小子!”说着,他们就要动手。

“喂喂,且慢,知道他是谁吗?告诉你们,此人乃是我们班大名鼎鼎的木乃伊,你们想咋的?”隋泰当胸抱臂,这话说得对方一愣,“我们都撬不开他的口,难道你们想从他嘴里拔金牙?”

这时,突然间腾空飞起一道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歹徒,就听一阵噼里啪啦的暴响,歹徒们刹那间倒了一地。

蝴蝶班长拍拍手上的灰尘说:“记住,今天你们碰到了木乃伊显身,这次留你们一口气,下次见到了要记着回避!否则下次木乃伊要附身!”

说着,安亚三人潇洒地离开了。

“刚才是你打的?”隋泰问。安亚又是潇洒无双地一甩头,隋泰崇拜得口水直流。

“谢谢你们!”傲宇终于开口了,校园围墙的角落里,傲宇诉说着自己的身世。

“我爸做生意,本来很有钱,但是染上了毒瘾,妈妈为了救爸爸和爸爸一起戒毒。毒瘾是个魔鬼,在它面前连意志力坚强的妈妈也败了,她也染上了毒瘾。为了得到更多的,她参加贩毒,家里那么多的钱都给吸掉了,车子、房子也卖了,还欠下了一笔巨债……后来爸爸去世了,妈妈进了监狱……”傲宇的眼泪横流。

“为了早日让妈妈回到自己身边,为了替妈妈还债,我开始抢劫偷盗,因而进了工读学校……”

“啊?工读学校!”

“手镯上的这些数字就是我的编号。”傲宇温柔地抚摸着那只手镯,“这是我妈妈在戒毒所为我刻的木手镯,我一直……在等她回来。”

“千里之外的舅舅不忍心看到我堕落,为我担保,就把我送到了这里上学。但我还得每周去警察局报到。我要让妈妈出来后,看到我还是以前她的那个优秀的儿子……”

这番经历听得两个硬汉止不住地哽咽。

而那让傲宇刻骨铭心的一幕,傲宇并没有说出来……

“孩子,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这是妈妈留给你唯一的纪念。妈妈对不起你,如果妈妈不在了,记住,这手镯就是妈妈的化身。”

“不,妈妈,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泪流满面的母子,瞬间又是千里相隔……

几天后,班级专门为傲宇举办了一场特别的Party。

当傲宇眼前的蒙布被取走时,一个精美的心形蛋糕呈现在他眼前。班主任、林老师、安亚和全班同学一起喊:“傲宇,我们爱你!和你一起等妈妈!”

傲宇深深地一鞠躬,顿时,热泪无法阻挡地汹涌而出。

“大家对我的好,我都记在这里。”傲宇把手按在胸口,垂下头,感激的泪水布满脸颊。

“我想给大家唱一首歌,这首歌是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教我的,每次听到它,就会把我带回很久以前那个幸福时刻――想起家,想起爸爸和妈妈。今天我把它献给大家,献给……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一层夹杂着幸福的痛楚浮上傲宇的眼眸。

安亚把灯全部熄掉,当那久远而深情的歌声一起,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太多太深的感情全部蕴含在歌声里,真正的幸福与真正的悲伤,都在此诠释。歌声让时间停步,怀念浓重,似乎有着百年的忧伤,一次一次地听,一次一次地忘却了时间……

那一天,傲宇又迟到了,但是他那刚刚修剪了的短发,更让他英姿勃发!他兴冲冲地跑进教室,激动地把一小瓶水放在林老师的讲桌上:“林老师,这是金银花朵上的露水,听说是治咽炎的偏方,你快喝了吧!”

看看傲宇被露水打湿的衬衫和头发,林老师感激而亲昵地拍拍傲宇的肩:“Amazing!”

本集箴言

无论你去了哪里,无论你过去做错了什么,只要你敢于面对,勇于纠正,我们都会在此为你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