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孩子富孩子

一天，我走进无轨电车，看见一个男孩。他顶多五岁。这男孩静静地坐着，隔窗注视着街上的车流和沿街的楼房。有时，他扭过头，向坐在身边的奶奶问些什么。我注意到，这孩子的小脸蛋儿始终漾着平静而又开心的神情。他挺直瘦小的腰板儿，跨在座位的边缘，看来是想要更清楚地看车外。男孩儿双膝上放着一件“宝物”——装有一串熟葡萄的透明小袋子。那黄绿色的葡萄又大又鲜。他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着小袋子，像是生怕别人抢走似的。奶奶不时抚摸着小孙子淡黄的头发，柔声细语地对他说些什么。祖孙二人衣着整洁，但却有些破旧。显然，这男孩此刻为能拥有这样一串熟透的葡萄而感到高兴。深得大人的疼爱和此刻车外那一碧如洗、阳光灿烂的天空显然也在愉悦着这孩子幼小的心灵。奶奶和对面的一位女士说，这孩子很早就没了爸爸妈妈，现在由她独自抚养，祖孙二人相依为命。看老人的穿着，我完全可以断定，她和小孙儿是仅靠国家发放的微薄的养老金和儿童救济金度日的。

我默然站立一旁，定定地瞅着这男孩儿和他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我想，眼前这老妇人维持生计尚且捉襟见肘，肯定无力再去为自己的小孙子在市里购好房，买豪车。然而，此刻她满眼流露的神色却分明是迷人的、满足的。

同一天我路过一家大型玩具店时，看见一名从里面款步走出，满身珠光宝气、光彩照人。不远处，我听见这年轻女子身后有人在啜泣。定睛看，原来有个五岁左右的男孩儿在哭。他很不情愿地在地上拖着妈妈刚给买的棕红色玩具熊。这男孩怎么也不愿离开玩具店，老大不高兴的，一个劲儿地抱怨妈妈只给他买了这一样玩具。玩具熊硕大而又漂亮，还会叫，许多孩子对这一礼物都求之不得。可这男孩儿却手抓毛茸茸的熊腿，大哭小叫，泪流满面。路经一汪污水洼时，他用力把这崭新的玩具熊抛到浓稠、黑臭的污水里。玩具熊哀叫一声，来了个嘴啃地，浑身脏兮兮的。见状，这男孩儿幸灾乐祸地笑了，年轻妈妈则厌恶地抽了一下鼻子。娘儿俩就这样毫不在意地丢下泡在污水里的玩具熊，径直向自己的汽车走去。

目睹此景，我不禁暗自思忖：这孩子大概不会像前面那个男孩儿那样仅仅为一串葡萄就心满意足、乐不可支吧？那么，现在什么才能使他高兴起来呢？再过五年，十年，三十年，又有什么才能赢得他的欢心呢？

两相对比，我感慨良多。人为何拥有越多，快乐反倒越少呢？莫非这快乐就像是气球里的空气一样也有限度吗？这两个男孩儿究竟谁更幸福呢？也许，很多人都会说，第二个男孩儿的生活要幸福得多。试问，随手将崭新的玩具熊扔进污水洼里，什么都不怜惜，难道这就是幸福？

【原载2012年10月29日《环球时报·漫画与文摘》】

插图∕炫耀∕郝延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