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富豪移民忧思

胡润联合中国银行私人银行的《2011中国私人财富管理白皮书》显示，14%的千万富豪目前已移民，或者正在申请移民当中，还有近一半在考虑移民……中国富豪移民的水究竟有多深？如何看待富豪移民这个问题？国家又该如何应对富豪移民？坊间一时涟漪四散，众说纷纭。

千万富豪近半数欲移民

柳叶是上海一家投资公司的副总，2007年资本市场巅峰时，她果断清仓，拥有了数千万资产，最近，柳叶萌生了投资移民的想法。

柳叶的移民想法是因为受到了身边一些朋友的鼓舞。一位与她同期操作股票的朋友王先生，2007年赚得2亿身家，2009年即移民新加坡；而柳叶身边一位做外贸的实业投资家，则选择了移民澳大利亚。

2008年开始，中国的投资移民申请数量迅猛增加。其中较为重要的因素，就是资本市场带来的财富效应。2005至2007年资本市场一路高歌猛进，上证指数从998点一路攀升至6124点。许多和柳叶一样的资本市场中的赢家开始选择移民这条路。2010年下半年开始，各主要接受投资移民的国家纷纷提高投资移民的门槛。但门槛的提高，并没有降低中国富人群体投资移民的热情。

2011年5月至9月，胡润研究院与中国银行私人银行面对面访问了全国18个重点城市的千万级别以上的高净值人群，调研共获得980份有效问卷，受访人群的平均财富达到6000万元以上，平均年龄42岁。

白皮书显示，在中国高净值人群（可投资资产超过1000万元）中拥有海外资产的已达1/3。海外资产在可投资总资产中的平均占比为19%。投资标的以房地产为主。在目前没有海外资产的高净值人群中，也有将近30%的人在未来三年有进行海外投资的计划。

子女教育成为富豪海外投资的主因，一半的高净值人群因为子女教育而进行海外投资；另外1/3海外投资是为了移民。这些受访富豪中，14%目前已移民或者在申请中，还有46%考虑移民。

在投资理财方面，信托产品、股权投资和兴趣投资会成为未来三年吸引更多关注的投资项目。调查显示，超过40%的高净值人群愿投资信托产品。而这些受访富豪中，超过六成倾向在退休后把企业交给下一代，也有将近三成愿意把企业交由职业经理人。

在2011年的胡润百富榜上，1000名上榜富豪中有近1/4的财富来源于房地产，另有近1/5富豪的财富来源于制造业。而全球前1000名富豪中，从事房地产的只有不到1/10，从事制造业的只有8.5%。

中国富豪从事金融与投资行业、娱乐与文化行业以及零售行业的比例与全球富豪的差距也非常大。这意味着将来中国会有更多的富豪出自这三大潜力行业。

大富豪扎堆移民为哪般

这些移民富豪，大都是搭上了国内改革开放顺风船的那一批人，是国内政治、经济、社会政策的受益者。然而，他们处在一个正在迅速发展的国家，拥有无穷的发展机会，为什么要寻求移民国外？

对这一问题的回答是千姿百态的：有人怕社会对财富原罪的追问和公众的仇富心态，担心过去的“猫腻”会败露，更多的人则认为国内的财富和生活环境缺乏安全感，其中包括生态环境和人文环境。以食品安全为例，在今天的国内，吃东西正成为一件越来越危险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吃到假食品或有毒食品，苏丹红、地沟油正成为人们“谈吃色变”的对象。与此同时，与假食品有关的是社会上几乎无处不在的欺骗和虚假。在这种情况下，在国内生活的健康成本和心理成本，都成为一部分有钱人移民国外的原因。

事实上，很多精英人士选择投资移民，受国内高房价的影响很大。目前中国一线城市的房价太高，投资回报不匹配，而移民国外，“投资和收益”是看得到的。以美国为例，美国的投资移民只需要50万美元，全部核算下来不超过400万元人民币，400万元就可以在美国买一套大房子得到全家的绿卡。但同样的钱，在北京、上海连套像样的房子都买不到。

避税也可说是另一主因。近几年来，中国经济界风云人士纷纷移民，其中尤以移民新加坡为多。新加坡规定，只有在新加坡本土投资所获收益才需要缴税，本国公民在其他国家和地区投资所获收益不需要缴税。这一点对于高资产人士吸引力极大。以一位自己公司在美国上市的富豪为例，其抛售股票所赚取的投资收益，在中国或美国税收将近30%。移民新加坡，可获得的避税数字却能以“亿”来计，这相对于其花费1000多万投资于新加坡政府基金来取得永久性居民资格而言，实为九牛一毛。

另一条移民新加坡的理由是，新加坡对资产来源合法性的审查较为宽松。与澳大利亚、加拿大等要求提供资产来源说明以及纳税证明相比，这一条对国内许多富人群体来说，有吸引力。因为许多富人拿钱投资容易，但要证明资产来源合法性，则不那么容易。柳叶的那位王姓朋友，即是出于以上种种考虑，选择了移民新加坡。

门槛抬高难阻移民热情

2010年6月，加拿大移民局宣布，将投资移民的资产要求，从80万加元提高到160万加元；新加坡政府从2011年1月1日开始，投资移民的门槛，从150万新元提升至250万新元，申请人所在公司年营业额的要求，则从1000万新元提升至3000万新元。

尽管移民门槛提高，申请者仍然络绎不绝。以加拿大为例，实行移民新政后申请人数并没有如一些人的预期将在半年之内同比下降七八成。

由于投资移民的总配额并没有变化，申请人数激增导致的结果并不是成功办理投资移民的人数越来越多，而是体现在申请投资移民的审批周期越来越长。2009年投资移民加拿大的周期是两年，现在则要四五年，因为“排队的人”多了。2010年年底中国有3万申请人在排队等待审批，这与2009年1.5万至1.6万的申请人数相比，有大幅增加。而2010年度和2011年度加拿大的投资移民额度只有3000人。其结果是，排队等待移民局审批的时间翻倍。而申请人数增加的原因，是预期加拿大投资移民的门槛还会上升。

美国投资移民市场亦有类似表现。据估测，美国投资移民申请人数在2010年有50%的增长。这是因为预期美国投资门槛也将抬高。2010年下半年不少国家普遍出现抬高投资移民门槛时，美国并没有加入。与别国投资移民主要投入政府基金不同，美国是以单个项目来招商。美国1993年以来推出了区域中心计划，投资移民即大多数以投资该计划为主，与非区域中心计划相比，该计划的好处是，投资者不用直接经营，只需要投资。区域中心计划主要以大型连锁超市、餐厅、综合购物广场、办公大楼、观光酒店、工业厂房以及娱乐中心等投资项目为主。但《区域中心投资移民法案》是临时性法案，其大限在2012年8月底，美国议会可能将就区域中心计划重新审核。因此，2012年8月底，政策会有所改变，投资门槛会水涨船高，所以这两年美国投资移民申请人数大幅增加。

理性看待富豪移民现象

每逢移民话题浮出水面，总会引来一阵喧哗与骚动。大量的富豪移民带走了大量的财富，给国家和社会造成了无可估量的损失，富豪移民所引发的财富和人才流失让人担忧。有的被批不爱国，数典忘祖，比如有网友说，“这些人都是忘本、忘祖的人，不知道是谁让你成为了千万富翁，你应该对谁有所回报？”

但在时评人王石川看来，“人往高处走”，选择移民，并无道德色彩，与爱不爱国扯不上边。为何要移民？原因林林总总，但都不能成为国内富豪大量移民海外的全部理由，也与爱不爱国无关。移民只是一种自由选择，选择一种更健康更有安全感的生活环境，如此而已。

外国的月亮不比中国圆，哪怕是发达国家同样存在社会不公、贫富分化，有时治安也许还不如国内，再说，移民了也不意味着就舒心、省事。但不能不承认的是，人家的问题食品少，老百姓吃不到地沟油；环境不怎么受污染，洁净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不说为了子女教育，即便单纯为了自身健康考虑，也渴望移民。

当然，富豪移民不同于一般人移民，他们的移民更有着利害考量，无论什么考虑，都属于人之常情，都是理性判断，相关部门所要做的不是阻碍，不是排斥，也不是嘲笑，而应是反思。

前不久，《人民日报》刊登的一篇评论很实在：新一轮“移民热”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国内的某些“不宜居”因素———受访移民们解释的原因集中在这样几方面：为了孩子摆脱应试教育重压，为了获得健康的生活环境与完善的社会保障，希求投资环境更为规范，期待没有因贫富差距导致“仇富心态”的氛围……移民远行所“期”，也是中国当下所“缺”。斯言诚哉！

美国经济学家蒂伯特曾提出“用脚投票”这个概念，大意是，资本、人才、技术流向能够提供更加优越的公共服务的行政区域。后来，它的意思更宽泛，延展为，人们对某事件、某现象、某局面不高兴了，不满意了，不答应了，选择“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很显然，不少富豪移民，就带有“用脚投票”的意味———移民，是因为“我渴望更健康的生活环境，我希求更规范的投资环境，我选择让孩子更为称心而优质的教育……”

移民海外亟待走向“明移”

富豪移民或考虑移民，其背后原由无法一一探究。我们只需要把握一点，那就是要“明移”，就是说要做到透明的移民。富豪可以移民，但是必须确保两个前提，其一，移民的财产必须光明正大。现在的问题是，一些富豪的财产来路不明，他们之所以迫不急待地移民，是担心一旦东窗事发，通过不法手段敛聚的财富终会烟消云散。那种在一国用不法手段挣钱到另一国享受的做法，是任何国家都是不能容忍的。其二，移民的程序必须光明正大。一个人无论因为什么原因移民，都应该是坦荡坦诚。现在的问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移民中采用了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特别是一些官员，身为公务员竟然同时拥有外国国籍。这样的移民，和向海外转移非法所得已经无限接近。如果海外资产都是通过正常渠道出去的，走的是正当程序，那就没有必要对富豪移民大惊小怪。

对比2011年“胡润百富榜”1000名上榜富豪和全球前1000名的富豪可以发现，中国富豪在财富来源上与全球富豪有明显的区别，中国有四分之一的富豪的财富来源于地产，而全球富豪从事地产行业的占比还不到十分之一。在制造业的比例上，中国也明显高于全球。全球富豪最主要的财富来源于金融与投资，而中国在这一行业中的比例与全球相差甚远。另外，在娱乐与文化以及零售行业之间的差距也非常大。也就是说，中国富豪大多靠的是国家经济刚起步时的第一桶金赚的钱、发的财，这种钱来得干净不干净，暂且不说，以后还能不能赚到是更关键的。因为，房产市场的乱象、泡沫、不确定性，使富豪们想一走了之，这个现象揭示的心态就是不踏实、不切实。

虽然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提倡人才、资本的流动，但这种流动不应当是无限制的，否则就会成为发达国家对发展中国家的又一次盘剥。面对愈演愈烈的富豪移民潮，有关部门必须采取措施，遏制富豪移民现象。一方面，必须进一步加强社会的治理，给社会精英人士提供一个安全、舒适的社会发展环境；另一方面，法律对富豪移民潮决不能袖手旁观。

“孔雀东南飞”的背后

国家允许富豪海外移民，是自信和开放的表现。但是，我们也应当清楚地看到，移民潮的出现会导致人才与财富双重流失，会对国家的整体实力带来损害，从而削弱在国际间的竞争力。因此，对于富豪移民，不论他们意在何方，做好我们的工作，尽量争取让更多的富豪看见社会的改变、看见社会改变之后的前景、看见这种前景不仅对他们自身更对祖国的一种进步，那么，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国家就会更加兴旺发达。

从“孔雀东南飞”到逃回“北上广”，再到新一轮移民热，它们概念不同，但传递的信号有相似之处，就是希望拥有更完善更开放更公平更健康的工作、生活环境。拿什么留住人才？靠什么吸引富豪？《人民日报》的评论已经给出了答案：进一步深化经济社会领域的改革，比如发展和改革教育理念，让孩子的成长更健康、更快乐；完善国内相关立法，提高居民财富的“安全感”；完善社会保障和福利制度，提高居民的“幸福感”；坚决惩治，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确保居民的“尊严感”……对此，需要更加忧患、更加努力的还应该是我们各级政府和各位党员干部，还是我们各项制度和法规更加完备的市场。

其实，不独富豪，有太多的人怀藏着移民梦，如果在家门口就能让孩子更健康更快乐，如果富豪多了安全感，如果有了完善的保障和福利制度，如果确保了公民享有尊严感，谁还会去移民？

（责编 管如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