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条麻袋走天下

炎夏里令我印象最深的一幕，是夜晚祖母在当街铺半条麻袋，手摇蒲扇，讲她早年间跟随她姥爷走单帮的事儿，大家边听边啧啧称赞，都表示爱听！

在北街讲完了，东街、西街、南街的社员都诚心邀请祖母也去讲讲。

如同擅玩近景魔术的刘谦，祖母每一次都能讲出新花样，听得大家都笑炸了，那笑声之灿烂冲入云霄，不输如今节日里夜空中绽放的朵朵烟花。

后来我懂事了，母亲告诉我，其实祖母讲的故事至少有一半是虚构的，她老人家只图讲起来热闹，好消解社员们忙碌了一天的辛劳。

可能受了祖母的影响，小时候我特爱抱着收音机听相声。相声里有“包袱”，往往笑料不断，层层抖开。再后来，在电视上也能“听”相声了。电视里的相声也能逗大家发笑，但细品之下，就会发现有些相声里面似乎没什么笑料，只是说相声的人互相谩骂，或拿着其中一方的身材缺陷起劲儿逗乐，或拿着双方家属的吃喝拉撒、生老病死打趣，以博听者那难得的一笑。

后来呢，相声式微，小品发了“利市”，红了半边天，观众们看得哈哈大笑。但在这些大笑里头，有些小心思是见不得阳光――那笑是因为看到别人倒霉而开心！

再后来，电视上出现了宫斗剧，拍摄者一拥而上，很快，宫斗剧充斥荧屏。仔细一看，发现这些宫斗剧类同职场剧，剧情无一例外地凸显了一个大大的“斗”字，事事险恶，处处整人，步步惊心。主人公每一次的升职都饱经刁难，然后，总有贵人相助，得以杀出重围、绝处逢生，有惊无险褪去，观众展露笑颜。

在祖母生活的年代，没有后来五彩斑斓的娱乐项目，但令我敬佩不已的是，生活简朴的祖母那么早就具淞擞槔志神，她只挎着半条麻袋，就能坐拥一整个山村的爽朗笑声。令人欣慰的是，祖母“玩”的不是人，既没娱乐自己，也没娱乐他人，她只是在娱乐当年的那些事情本身。

我常想，倘若祖母生在如今这样自媒体泛滥的年代，极有可能从灌木丛般铺天盖地的选秀节目里脱颖而出，抑或是早就成为某某“大神”级的“网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