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季爱情散场

…… 一 ……

每天下班总要穿过长长的地下车库,走到街对面,乘12路公交车回家。有时候加班,便拉着鸢鸢,寸步不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一段路走的胆战心惊,总感觉身后有脚步声若隐若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鸢鸢笑我成了惊弓之鸟,明明平安无事,却总是杞人忧天。

我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这个城市的片段,沧桑又沉默。忽然觉得累了,从刚离学校开朗多言的小女孩,到今天目光冷清的工作狂,实在是挣扎了许久。鸢鸢说,我们身逢乱世,只能在俗世里潜心修炼,方可一生安宁,字字无奈,却含笑而言。

有时,会与鸢鸢坐在人声鼎沸的酒吧里,叫一杯天使之吻,从开场到散场,这种味甘色淡的鸡尾酒一直是我和鸢鸢最爱的,刚入口,便细腻的滑进心里,有一些往事,于是沉淀开来。有端着高脚杯的男子,殷勤的走到面前,我和鸢鸢便相视一笑,相拥喝交杯,眼神媚惑,那些男子便尴尬的愣住,转身落荒而逃。

这个年代,尽管爱情廉价,但是对于同性之恋,我们还是避之惟恐不及,像是一种病症,怕沾染半分,连累自己。鸢鸢说,早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再也经不起任何的变迁,她说:“凉嫣,你说,何时,我们才能遇见爱情?”

我时常沉默,看着手中的酒,全是悲伤。

我与鸢鸢是在苍蓝的生日那天遇见,她穿着红色的晚礼服,高胸束腰短摆,深情款款的走到我和苍蓝面前,她问:“蓝,她是谁?”说完拉过苍蓝的左臂,小鸟依人。我记得那天所有的宾客都看着眼前二女争夫的闹剧,窃窃私语。

我浅浅的笑,看着苍蓝局促的脸,心,狠狠的疼。若是我忘了与他的相识,是对这场爱情的惩罚,那么我甘心接受。他曾说过,他爱我,如妻如妾。我以为我占尽了他所有的爱情,原,不过是他其中之一。

我放开苍蓝的右臂,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强行介入,连转身回旋的余地都没有。我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他,怎舍得他在众人面前失尽脸面。我说:“我们是朋友。”转身想离去。记得苍蓝说过,他喜欢温弱贤淑的女子,留在身边,巧笑嫣然,是一种福分。

那么,眼前明艳乖巧的红衣女子,才是他的最爱吧,他在她身边,那么的安静。我突然知道这些年的空白是因为什么,原来,自己爱着的人,划割了一半的爱情,锁在门外。

苍蓝却一把拉住我:“凉嫣,我那么爱你。”红衣女子的手便狠狠的在他脸上落下了清晰的印。我笑,爱情原是这样,那么我们何必在起点的时候那么辛苦的挣扎,我一世的爱情,都在他的手里,他却妄想执起另一个女子的手,与我平起而坐。

我安静的从苍蓝的生活中离开,依旧留在相同的城市,不必刻意的远离,遗忘就变的顺理成章。他站在我上班必经的路口,等了足三个月,我笑,他还是我深爱的样子,固执又倔强。我承想,也许回头,我们还是会有美好的爱情。但是曾经的背叛,依旧清晰深刻的提醒,伤口还在,落了疤,也抹不去。

…… 二 ……

再遇红衣女子,她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她说:“凉嫣,我们被同一男子所伤,是同病相怜。”我笑,握起她的手。她也曾是苍蓝爱过的女子,连我都舍不得伤害。苍蓝看着我和鸢鸢的形影不离。突然怨恨的说:“桃小七,你若伤害了凉嫣,我一生都不会原谅你。”

我站在苍蓝面前安静的说:“鸢鸢是我最好的朋友,而我们早已过去。”我紧紧的拉着鸢鸢的手,穿过厚重的人群,一点一点走在他的视线之外。直到今天,我依旧能清楚的记得那个画面,我把怎样的忧伤留给我过往的爱情。

这个男子已经是第三次朝我们走过来,第一次被我和鸢鸢吓的转身就逃,第二次,我借口离开,今天已经是第三次,鸢鸢笑:“看来,他是真的固执。”我背身,这个男子让我觉得熟悉,总是在哪里,曾经相识。

他毫不掩饰的坐在旁边,举杯:“我作好了准备。”鸢鸢突然笑的花枝招展:“我叫鸢鸢,你真是一个可爱的男人。”其实有些开场就是这样暧昧不明的,带了点欲擒故纵的决心。

“苏默。”说着拿出了随身带的名片,果然是在商场上习以为常的人,连在酒吧都不忘隆重的介绍自己。我浅浅的笑,细细的看他的眉眼,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眉宇厚重,点点风霜。

苏默执意送我们到家门口,离开之前好像千言万语的样子。我礼貌的跟他道谢,便扶着鸢鸢上了楼。鸢鸢明显的喝多了,嘴里一直念着苍蓝的名字,迷糊却又清晰。我突然知道,鸢鸢也是这样爱着他的,那么认真。

想起来,苏默竟然没有问我们的住址,便直接把车开到家门口,似乎早就熟知的样子,心下有些疑问,却被鸢鸢吐了一身,来不及细想。

第二天醒来,问鸢鸢是否记得昨晚的事,她摇头,只记得喝酒,其他早就抛到脑后。乘12路公交车,穿过车库到公司,上班,新的一天开始了。

…… 三 ……

和鸢鸢许久没有去酒吧,她突然信誓旦旦的说,要认认真真的开始一场爱情,在青春散场之前。我笑,连开始的对象都没有,从何开始认真?

下班走过地下车库的时候,又感觉身后有人寸步不离的跟着,我拉着鸢鸢的手,不敢转身。穿过车库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却看见一辆车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车灯没有开,里面的人看不清面目。我和鸢鸢吓的转身就跑,可是车子突然开到了我们前面,拦在路中间,气势汹汹。

我紧紧的拽着鸢鸢的胳膊,悄悄的把手机按在了快捷键上,苍蓝曾经告诉我:“凉嫣,你的快捷键是我的电话,无论遇到什么事,按下去,我就赶过来。”我心惊,在我最害怕的时候,想起的,依旧还是他,如以往一样,习惯且难以改变。

车门打开,是苏默,他说:“你们好,很久没有看见你们去酒吧,好奇就过来看看。”原是虚惊一场,鸢鸢狠狠的踹了他一脚:“你没有声音啊?”他却礼貌的笑:“怕打扰你们。”于是邀请我们吃晚饭,我终是摇头,这是一个容易让人过目不忘的好看的男人,眼神凉薄,爱情至上,靠的太近,未必是好事。

苍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们正坐在苏默的车上,回家的路上,他说:“凉嫣,你怎么了,电话按到一半,就又挂了?”满是急切,于是想起来,刚才害怕把手机按在了快捷键上,却忘了松开。我笑,没事。鸢鸢说,“我知道是苍蓝,凉嫣,你不必瞒我。”我知道,这个女子,定是还爱着苍蓝,才会字字忧伤。

有时,我宁愿,从未知道她与苍蓝,好让他们的爱情,生生世世。

回到家才记起,又忘了问苏默,何以他认识我家,轻车熟路的样子。

……四 ……

苏默第三次邀约的时候,拂不过盛情,便瞒了鸢鸢,与他约在酒吧。鸢鸢下班的时候,搂着我在耳边轻轻的说:“凉嫣,你爱上了谁,我一眼便知。”眼角眉梢的笑着,像个刚入世的美丽妖精,暧昧不明。

苏默的车依旧不声不响的跟在身后,直到出了车库,他说:“凉嫣,我从认识你到现在已经整整两年,我每天在车库里看见你和鸢鸢出来,却从未开口。我看见你所有的爱情。”他低头,与之前意气风发的美丽男子,实是判若两人。

“我去酒吧,看见你们装作同性恋人,曾想,也许你的爱情被你锁在了哪里,再也找不到。试图说服自己成全你们的秘密,可是依旧发现,我爱你,无比认真。”他说话的时候我看着方向盘,害怕他会因为沉在往事里,辨不清方向。有种秘密被当众揭穿的尴尬,沉默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他认识我家,是因为做了司机,跟随了两年。

也许爱情总是以一种我们力不从心的方式开场,好让结局顺理成章。我多怀念苍蓝说爱我那个片段,我把一生的爱情都放在他的手里。也许我们过分的执着一些往事,才会在现实里面,迟迟不肯原谅自己。

接不上苏默的话,只是沉默的喝酒,一首《左边》,记得《奋斗》里的米莱,在陆涛面前唱这首歌的场景,眼泪流下,爱情却始终在左边的位置,因为没有靠近心脏,所以遥远触碰不到。我是无比羡慕那个把一袭白衣穿的那么干净的女子,尽管她的爱情始终若即若离,却依旧固执,固执的喜欢固执的想念,固执的对陆涛说,我只爱你。

苏默惊慌失措的看着我,眼里竟有认真,我笑。被他搂在怀里。我轻轻的对自己说,凉嫣,忘了苍蓝,爱情还在。我把手郑重的放在他手里,连带着被我忘记的爱情,苏默像是一个孩子,此刻却手足无措起来。

苏默说,爱情开始了,我们阻挡不了。我静静的看着他好看的眉眼,这又是一个承诺生生世世爱我的男子,有些悲哀,总是似曾相识。

我曾经想,在青春渐逝的时候,遇上真心待自己的人,是这样幸福。鸢鸢说的是对的,小女子的爱情这样简单,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场认真的爱情,便是一生一世。

…… 五 ……

苏默不再让我去酒吧,他说那里的欲望太喧杂,遇上就是灾难。他说:“凉嫣,只要留你在身边,哪里都是一样。”我抚过他的脸颊,我一点点的爱上他,应对了鸢鸢的预言。

鸢鸢搬到了隔壁的房间,她说:“凉嫣,我要把房间让给苏默,免得影响你们的爱情。”语气竟是暧昧,这个女子,还是这样明朗。即便我们曾经那样深刻的彼此伤害,还是一脸笑容,快乐又知足。

苏默说,我们可以忘记过去,爱情是会起死回生的,只要我们虔诚。我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手里酒杯。从来不知,爱情是从何开始。只是看着这个男子认真的表情,心里便会暗暗高兴起来。如初时遇到苍蓝,一样认真。

苏默在近公司的置业大厦选好了房子,他说:“凉嫣,我要把我的新娘接进去,让她一生幸福。”我浅浅的笑,双手圈过他的脖子,认真的点头。我想鸢鸢知道了一定会为我高兴,我遇见了自己的爱情,她,也一定不远。

苏默有时的认真像极了苍蓝,我把苍蓝放在心里看不见的位置,其实忘记,真的不难。当苏默告诉我,他曾在停车场里等了我两年,却始终不敢说出口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一定会爱上这个好看的男子,连同他给我的爱情。

订婚宴的时候,鸢鸢与我都喝多了酒,我告诉苍蓝,爱情,可以轮回,可以转世。我们都能遇见,即使磨难重重。他满脸忧伤的看着我,把我抱在怀里,像是诀别,那样慎重,我看着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跟他说再见。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爱苏默,爱到,即使在苍蓝的身边,心里想起的依旧只有他。

苏默大声的说,会善待我,一生一世。我看着他厚重的眉眼,点点风霜。那一刻,我以为,我的幸福,那么接近,抬头就能看见。

我醒来的时候,拉开房门,看见苏默和鸢鸢躺在我的床上,我看见苏默忧伤的眼睛,里面的悲哀让我心疼,他静静的别过脸,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无助又找不到借口。鸢鸢说:“凉嫣,你再不欠我。”

我可以清晰听见心底碎裂的声音,像是一场悲剧,不以这样的结局收场,他就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我笑,眼泪流下来,原来苍蓝说的是对的,鸢鸢怨恨我,深入骨髓。只有赔上我最爱的男子,她才能心安。

苏默把新房的钥匙留在我手里,他说,凉嫣,我只爱过一个女人,可是我无法原谅自己对她的伤害;他说,凉嫣,我多爱你,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背身不想看见他的忧伤,这个男子,早在遇见的第一天,就走进了我的心里,连同他手中的那杯天使之吻,只是他一直都不知道。

我把悲伤狠狠的藏在心里,爱情总是这样倔强,愿与不愿,都已散场。我想多年后的自己,一定会悄悄遗忘,这些有关爱情的闹剧,总是会在某一个醒来的清晨,遗忘的彻底。像我曾经爱过的两个男子,总是在受伤的绝望里,一点一点,流淌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