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诺邓千年白族古村

时间:2022-10-07 10:25:20

我曾多次来到诺邓,但却对它熟视无睹,没有对它特别地关注。直到有一天,有关方面郑重地翻出唐代古籍《蛮书》中有关“细诺邓井”的记载,宣称诺邓为“千年白族古村”时,我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诺邓似乎确有它的与众不同之处。

诺邓村过去一直被叫做“诺邓井”,公元前110年,云南最早开发的盐井是云龙井和安宁井,云龙井指的就是诺邓井。公元863年成书的《蛮书》中记载了“剑川有细诺邓井”的史实(南诏时云龙属剑川节度地),1100多年过去了,村名依然未变。明初,明政府在诺邓设五井盐课提举司,“专理盐课”,下属顺荡、诺邓、师井、大井、山井五个盐课司。以后又陆续开发了雒马井、石门井和天耳井,逐步形成盐井,围绕制盐贩盐的工商业十分兴盛。诺邓作为盐课司所在地,更是繁华一时,东通大理、昆明,南至保山、腾冲,西接六库、片马,北连兰坪、丽江,成为滇西北商业中心之一。

当我漫步于南诏大理国时的古遗村落的悠长而深邃的石径时,遥想当年诺邓盐井之鼎盛,市井屋宇之繁华;当我鉴赏滇西最古老的采盐深井隧道和原始简陋的煮盐锅灶时,不仅是惊奇,透过它,可以映照出岁月的变化,世事之沧桑。 盐是诺邓的灵魂。现在的诺邓人祖上大多是明代从各省来的移民,他们从各地奔向这里的原因就是“慕煮盐之利”,奔着盐业丰厚的利润来的。他们是诺邓繁华的盐业经济和灿烂的盐业文化的创造者。他们和当地的白族群众不断交流融合,最后被同化为白族,同时也保留了许多汉文化的特点,他们说白族话,按白族习俗生活,但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祖籍是何地。现在,村里居民大多从事农业生产,和一般的农村没有区别。

两千多年来,盐支撑着诺邓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的各方面。在交通不便的三江并流区域内,很多人的生活就依靠着盐井。居住在盐井的人自称为“井上人”,是不同于“山里人”的。“井上人”从事的是工商业,而“山里人”则是以务农为业的。在诺邓,看不到茅房,全是清一色的瓦房。“井上人”不种田,马帮驮出去的是盐,驮回来的是大米。“井上人”惟有读书高,于是有了文庙、武庙和书院,出了进士、举人。“井上人”追求精神上的信仰,祠堂、庙宇超过了40座,这一切放到通都大邑是算不了什么,但是对于一个边地山村来说,应该是件了不起的事。

历代盐业都是由政府经营,所谓“九洲之贡盐为首”,盐是封建王朝的第一大税收来源,小小的诺邓井每年产盐百万斤,盐税达到38000两白银,官府对盐控制极严,从提举司到盐务局,都有缉私兵住扎在诺邓进行监管,阻截私盐的经营。

诺邓人代代以煮盐为生。在旧社会,对于诺邓人来说,私盐是他们的命根子,是谋生的惟一手段。灶户手里有盐,一般不用贩卖,在家里等着盐贩子来收购就行了。而普通百姓只能承担起风险最大的长途贩运,冒着被没收、坐牢,甚至杀头的危险,行走在崇山峻岭之间。村里共有16灶,分别是乾、元、亨、利、贞、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金。说不上是前进还是倒退,到了20世纪50年代,落后的手工业制盐方式走到了他的尽头,云南四大以现代工业技术生产的骨干盐矿的建成,使大锅熬盐的诺邓制盐业在竞争中衰落。两千多年的诺邓井就这样封闭了,卤水依然在流淌,淹没了井口。而诺邓人在50年的时光里,也悄然完成了从手工业者向农民的转化。一切似乎都显示了诺邓将不可挽回地被历史大潮所湮没。

最近,再次踏访诺邓,来到这个滇西最古老的以制盐为业的古村落。这是一个“挂在”山坡上的村子,层层叠叠的房屋从山顶迤俪铺展到山脚的小溪边。晚饭后,我漫步在陡峭崎岖的村间石板巷道上。冬日的夜晚,人少街静,许多人家都忙完了家里家外的活计,围坐在火塘旁一边看着电视,一边闲聊。在鳞次栉比的灰墙和残缺不全的古盐井遗址前,在一幢幢明清风格的白族民居“四合院”、“三方一照壁”、“四合五天井”、“六合同春”等形式的建筑和盐井提举司衙门、玉皇阁、文庙、武庙、三崇庙、题名坊牌楼等众多的古建筑前,这些斑驳残破的建筑都说明告诉我们,这里不是一般的乡村古镇,也不是普通的民风民情。诸多遗迹,都彰显了诺邓村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的辉煌、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的独特的经济实力和在历史上曾经有过的丰富的商业文化。

第二天,我们先后考察了由大理州博物馆帮助建立的杨黄德家庭博物馆,以及一些农户的生产生活,这里独特的以白族为主体的乡风民俗和深厚的盐井文化,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陡峭的街市巷道、众多的明清风格的古建筑前,我们整整待了一天。是什么吸引了我们?是什么打动了我们?让大家久久不愿离去。渐渐地,“震撼、遗憾、责任”六个字从我脑海中浮现出来。

诺邓,地处滇西纵谷地区群山怀抱中的这么一个偏僻的山村,却保留了这样一个较完好的明清古建筑集镇风貌,给我们带来了意外,也收获了惊喜。诺邓盐井,在这样一座具有千年历史的古村落中,可以说是中国古代关乎国计民生的盐业的一个标志,我们知道,早在西汉年间,生活在云南特别是滇西一带的“白蛮”人就已经是以善于制盐和铸剑为业了,制盐业是“白蛮”人的主要经济支柱之一,而诺邓则是最早开发的众多盐井之一。诺邓盐井是一座具有重要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的文物遗迹,是一个可以继续提升、将传统与现实很好结合起来的历史文化项目。

更令我们感到惊奇的是,在经济大发展的当今,许多城乡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诺邓却一直保留着古老和陈旧的风貌,甚至这里的民风民俗仍然是那么的淳朴和原汁原味。这些年来,诺邓的一些古建筑和主要景观能得到保护和修缮,应是一件值得称颂的事情。近几年来,政府已投入了一定的保护修缮经费,使诺邓古村这座历史名片可以继续传递,千年白族古村诺邓这个文化符号能够深深地印在人们的记忆之中。

其实,诺邓人已经开始了对自身发展的思考,并且在深化对自身认识的基础上迈开了新的探索的步伐。

诺水旁有间破旧的老屋,从窗户望进去,里面被水浸泡着,用指尖轻沾溢出的水放到嘴边,淡淡的咸味。诺邓火腿厂就设在原来的盐井旁,每年冬天,工人们把盐井卤水熬干了,用来腌制著名的诺邓火腿。这种火腿和宣威火腿、鹤庆圆腿并叫做云南“三大名腿”,其实,在诺邓村家家户户都会制作这种腌制考究的诺邓火腿,只不过诺邓火腿厂的产量大一些罢了。原本自产自食的诺邓火腿走向市场,象征着诺邓人观念的转变。

而诺邓的旅游业更是在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具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事实上,近几年来,诺邓的旅游业也已经迈开了最初的步伐。

诺邓虽是以“村”为名,但在明清时期已然成为滇西最重要的盐业生产和商贸中心,孕育造就了许多知名的实力雄厚的商号。明清以前,甚至早在两汉和南诏、大理国时期,诺邓人已经开辟了从诺邓翻越云岭山脉的天子山、越过澜沧江、翻过横断山脉中的三崇山,渡过怒江,跨过高黎贡山,直达腾越以至缅甸的贩盐商道,也有人把它称做“盐马古道”。诺邓盐商的足迹遍及大理、保山、腾冲、芒市、瑞丽、缅甸、昆明,他们的号铺和货栈分布在贩盐商道的每一个城市和集镇上。可以想见,诺邓古村,为什么会被一些学者誉为“活着的古代盐业博物馆”。但是今天我们所见到的只是盛世时的一部分,尽管是很重要的部分,这是几百年历史变迁的结果。

村里的居民建筑都是典型的白族民居建筑。至今还有元、明、清代的建筑院落90多个,民国后的建筑院落60多个,还有寺庙、祠堂、牌坊等20多处。每一处院落都巧妙地利川山势地形布局。一层叠一层往上走,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由于山势较陡,前后人家之间的楼院重接,台梯相连,往往是前家楼上的后门即通后家的大院。诺邓的民居建筑物工艺精美,门、窗、木梁、柱、檐都讲究雕刻图案的美观精细,山墙、院墙上绘有图画或图案。每户人家正房、厢房、面房或照壁的布置和工艺各显特色,几乎找不出完全相同的两家来。

雨季,诺邓村旁的诺水显得有些浑浊,水量大了不少,从形似狮象的两山之间注入a江。a江水在这里绕出了一个“S”形的湾子,形成了类似太极图案的天然地貌。在太极图当中,北部的庄坪坝子和南部的连井坪坝子组成两个鱼形,恰如太极图中的阴、阳两仪。

此情此景,使我油然升起了一种历史责任感。我希望这座特色鲜明的古代白族村落和古代盐业经济的缩影,多元包容的古代盐业和古代商贸的历史见证,影响深远的古盐业文化和古代白族民俗风情传承的遗迹,能够提升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历史氛围的营造,周边环境的整治,建筑遗迹的保护,文化内涵的挖掘,是达到这些目标的基本要求。为保持它们的原真性、完整性、景观协调性,我们需要制定一些切实可行的前瞻性规划。景观的保护修缮和挖掘其文化内涵同等重要,比如征集珍贵的文物、历史文献、老照片,开发有特色的旅游纪念品,创造地方文化品牌。踏访诺邓,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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