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之慎勿忘”,勿忘什么?

时间:2022-10-07 10:25:07

【摘 要】兰芝的做法与礼法的要求可谓背道而驰。然而长诗对这种合情的反抗却予以了无声的支持。因此告诫世人“慎勿忘”礼法对人们性灵的禁锢,适当的时候应该愤然起身反抗也是作者的写作意图。

【关键词】写作意图;爱情;封建礼法与家长制度;反抗

每每读及《孔雀东南飞》,在惊叹它精湛的情节剪裁技巧、复杂灵活的叙事结构、丰满鲜明的人物形象的同时,我往往会心生疑窦:诗歌末尾有言“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创作者想要我们“慎勿忘”什么?透过作品他到底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要想了解作者的写作意图,需要对诗歌创作背景作进一步探究。诗歌小序中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为“汉末建安中”。建安是东汉末年汉献帝的年号,共计30年。献帝延康元年,曹丕废汉称帝,历史从此步入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新时代。所以,建安时期,乃东汉大一统政权走向崩溃的最后阶段。

自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儒家思想逐渐成为正统思想,儒家道德伦理日渐成为规范人们行为方式的尺度。譬如东汉建初四年,皇帝曾亲自主持了一次全国性的经学讨论会,班固将这个会议的记录整理编辑成《白虎通德论》(简称《白虎通》),书中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讨论了生活关乎“礼”的问题,甚至连夫妻生活都有“建议”和“指导”。再譬如班固的妹妹班昭曾作《女诫》教导班家女性做人的道理,包括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七章,该书从方方面面对女子的言行举止做了详尽的规定。不难想见当时的人们已经被装进了儒家正统思想的套子,一言一行都要用“礼法”来考量是否合乎尺度。

社会的动乱恰恰将这个固若金汤的铁房子撕了个口子,从而给了人们呼吸自由空气的机会。自东汉末年桓帝、灵帝以来,不断爆发大规模农民运动,再加之军阀混战、割据,东汉大一统政权走向瓦解、崩溃,依附于大一统政权的儒家思想也受到严重冲击。《白虎通》《女诫》等宣扬的纲纪礼法观念逐渐松弛以至崩溃,整个社会变得上下颠倒,尊卑错位。社会的变化影响了思想的解放,由于深受儒门繁琐虚伪的礼教之苦, 人们想要摆脱这种思想套子的愿望变得空前强烈。针对礼教的虚伪矫情,人们提出应自然率性,真情流露。人们不再顾及“情”以及 “表情达意”方式是否合乎 “礼”的要求,不再愿意让“礼”来束缚自己的天性。他们说“情之所垂,正在我辈。”思想的解放又促进了文学的解放,于是一种自由的思想在文学上越来越多的表现出来。刘勰说:“暨建安之初, 五言腾踊, 文帝陈思, 纵髻以骋节; 王徐应刘, 望路而争驱。并怜风月, 抑池苑, 述恩条、叙酣宴, 慷慨以任气, 磊落以使才。”

刘兰芝与焦仲卿的爱情故事正是发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兰芝美丽、勤劳、聪慧、知书达理,与焦仲卿的爱情更是坚如磐石,荡气回肠。在得知兰芝自求遣归的事情之后,焦仲卿到母亲处为其求情,“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兰芝能赢得丈夫如此评价,必是做到了尽善尽美。然而兰芝的付出并没有被焦母看到眼里,一对比翼鸟还是被生生拆散了。无奈各自飞的恩爱夫妻在分别时更是缱绻难舍,悲从中来,各自立下誓言不相辜负。无奈相对于整个社会的主流来说,兰芝和仲卿的个人力量显得太渺小。不甘心辜负对方的爱,不甘心违背自己的内心,两人最终双双殉情。正因为对二人坚贞不渝爱情的肯定,长诗的作者在文章的结尾才安排“俩家求合葬”的情节,并运用曲笔写两人的坟墓旁的松柏和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模式下,不少夫妻因缺乏感情基础仅仅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搭档”,如兰芝仲卿般心心相印、忠贞不二、至死不渝则是理想爱情的典范。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就是作者要我们“慎勿忘”的。

兰芝十七岁嫁到焦家,“女行无偏斜”“勤心事公姥”。无疑,兰芝在读者心中是德、才、貌齐全的大美的化身,这就牵涉到这首诗留给我们的一个问号:兰芝如此完美为何被遣归?

古代妇女有“七弃”,分别为: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窃盗。兰芝 “奉事循公幕,进止敢自专”,可见兰芝“顺父母”。淫”“妒”“ 有恶疾”“ 口多言”“ 窃盗”则更是荒谬。兰芝是因为“无子”被遣归的吗?“无子”是男方弃妇的冠冕堂皇的理由,焦母大可以堂而皇之提出这一点,而完全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编造出一个连自己儿子都无法说服的“举动自专由”的理由来。那么兰芝真的是无缘由被遣归的吗?

事实上,古代礼法之严苛是今天的我们无法想象的。《礼记.昏义》记载,“妇顺者,须乎舅姑,和于室人,而后当于夫”。《礼记・内则》说得更明白:“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悦,出。”从这种意义上说,她完全有理由被婆婆冠以“举动自专由”的帽子。

兰芝的仪态万方、贤良淑德,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对比而言,焦母要么“槌床便大怒”,要么用虚伪的言辞敷衍仲卿。焦母曾说为仲卿求“东边阿女”,然而焦母并没有兑现。焦母只是在觉察到仲卿在向她作最后道别的时候,察觉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儿子的时候,才旧话重提“东家有贤女……便复在旦夕。”无疑,兰芝的婆婆又是虚伪的。娴静优雅的兰芝最终竟不为骄纵粗俗的焦母所容,长诗的感情倾向不言自明:是谁给了焦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资本,是谁给了她摧残美好残害爱情的底气?大家批判的矛头自然被引向了桎梏人性灵的封建礼法和家长制度。这也是作者要我们“慎勿忘”的。

班昭在她的《女诫》“曲从”一篇中,教导妇女要善事男方的父母,以至于曲意顺从的地步。而兰芝对于婆婆则是恭顺在先,反抗在后的。这种反抗在她对丈夫说的两段话上表现明显,第一段为“三日断五匹……及时相遣归”。这番控诉相当有力量,“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是兰芝无奈之下在丈夫面前告了婆婆一状,“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则是对婆婆故意刁难自己直接宣泄不满情绪。“妾不堪驱使”分明是正话反说,“便可白公姥,及时相遣归”简直是对婆婆的藐视和宣战。第二段为“勿复重纷纭……何言复来还!”“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和“供养卒大恩”写出善良的兰芝曾经美好的打算――不辞劳苦、勤奉公婆,家庭和乐度过此生;“谓言无罪过”和“仍更被驱遣”写出兰芝对无辜被驱遣的愤怒;“勿复重纷纭”“何言复来还”写出兰芝对婆婆已经失望透顶,决意此去之后不再回还。兰芝的做法与礼法的要求可谓背道而驰。然而长诗对这种合情的反抗却予以了无声的支持。因此告诫世人“慎勿忘”礼法对人们性灵的禁锢,适当的时候应该愤然起身反抗也是作者的写作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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