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只飞鸟都有生存的权利

充足的阳光下，一块平整的空地上晒着农人收获的五谷杂粮。

谷子是金黄色的、豆子是金黄色的、玉米籽儿是金黄色的，金黄色的粮食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一位农人坐在晒场的一边，整个上午他的嘴从没有停止过，就像训自己的孩子一样，唠唠叨叨一直在训话。

一群小麻雀时而飞起、时而落下、时而盘旋，围绕晒场叽叽喳喳，整个上午它们的嘴也从没有停止过。农人的训话和麻雀的欢叫美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乡村最美的音乐，这也是乡村特有的音乐。

我曾经坐在一边，长时间观察过守着晒场训话的农人，请不要误解这位农人是闲着无事在瞎唠叨，其实他是在和这群小麻雀对话。

在乡村人眼里，不管是树枝头飞舞的麻雀还是脚下欢跑的蝼蚁，都是村庄里的成员。千百年来，他们在一起和谐地生存着。

淘气的小麻雀可以成群结队地飞到农人家的院子里去寻找食物，即使有农人从它们的身边经过，它们只会原地跳跃几下躲开，而不会立即飞走，它们知道农人不会伤害它们。有时候把农人惹急了，农人们就像严厉的父亲去训自己的儿女一样训鸟，鸟儿懂得农人们的训话。

整个上午，在晒场上，小麻雀会在农人回头或低头的瞬间，飞落在粮食上去吃几口，守晒场的农人回头看见偷吃粮食的麻雀，就会很严厉地喊：“还没有吃够吗？你们这些喂不饱的东西，地里那么多散落的谷籽儿不去拾吃，偏偏来晒场上闹，快走，快走……”小麻雀听到农人的训话就会知趣地飞上树梢，毕竟这是偷吃，是不光彩的。等农人再次回头的时候，它们还会乘机“下口”，农人又会训，如此反复着。

如果中午散学的孩子，手拿自制的弹弓弯腰去拿小石头子打鸟，大人会训孩子淘气，甚至会没收孩子的弹弓，阻止孩子打鸟，此时失去了弹弓的孩子在一边气得哭鼻子，成群的麻雀却在树枝头叽叽喳喳地欢叫。

村庄是和谐的，不管是鸟还是猫和狗，它们都是淘气的，又是乖巧的，它们都能听懂农人们的话。在城里养的宠物狗需要花大气力去调教，在乡村完全不用。比如一条黄狗，乡村人很随意给它起一个名字：“黄毛”，不用刻意去教它，时间久了，只要主人站在院子里喊一嗓：“黄毛”，狗无论跑了多远，只要听到主人呼唤总会飞奔而来，用身体蹭着主人的裤腿撒娇。

如果狗和猫打架了，正好被主人看见，主人会去训狗：“放开，你干甚要去欺负它！”狗听到主人的呵斥后鼻子上带着猫抓伤的痕迹，会立即躲到一边，很委屈地用眼睛偷偷地看主人。

我每次到乡村，途经田野，都会久久地去注视乡村田地里的稻草人。那些用几根树枝撑起来，穿着草衣戴着草帽的稻草人，随风摆动着身姿，站在即将收获的田地里是一道最美的风景。其实聪明的鸟儿早已洞穿农人们的伎俩，它们会旁若无人地站在稻草人的头顶上或肩膀上放歌。整个秋天下来，你去看吧，稻草人的头上、身上满是鸟粪，农人们也知道这些稻草人是不起作用的，但下一年的秋天他们还会绑制几个稻草人在地里。

稻草人是乡村人最善良的象征，他们没有采取极端的方式去除掉这些淘气的、抢吃秋粮的鸟儿，而是做一个稻草人在地里，就像说“狼来了”来哄骗淘气的孩子一样哄骗鸟儿。即使最为恶劣的野猪到田地里去糟蹋秋粮，他们采用的多是放爆竹和敲锣，只要能吓走它们，乡村人从不舍得伤害它们。或许乡村人不会去讲关于和谐共存的大道理，千百年来，他们知道，在同一块土地上，每一只飞鸟甚至爬行的蝼蚁都有生存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