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敦厚与静穆的哀伤

时间:2022-10-06 06:40:21

摘 要: 本文从仇英的《竹林品古》与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两幅传统名画作品比较谈起,强调中西方的审美受意识形态及文化背景的影响而有着显著的不同。通过用比较的方法分析中西方传统绘画的不同,并揭示产生这种不同审美差异的原因,说明中西方绘画既有相同性,又有较大差异,这种差异将随着各自的历史文化的发展变迁而产生变化。

关键词: 温柔敦厚 静穆的哀伤 透视法

图1 仇英《竹林品古》

图2 达·芬奇《最后的晚餐》

引言

似乎中西传统绘画的比较不仅局限于哲学方面,还涉及审美意识的一些区别,从这些方面可以看到中西方文化,从根本上具有不同的格局。但实际上人类都是相通的,哪怕是在绘画上表现出如此巨大的差异的民族,原则上说也是可以了解的。但是这种了解是建立在比较之上的,我们要了解西方人和西方的文化,那么艺术和审美这两个环节是不可或缺的。

中西绘画的审美理想,我们通常是凭感觉来看待。国画和油画,我们通常凭感觉觉得其中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精神气质。但是这样一种精神气质,究竟区别何在?我们却说不清楚,我们只会说这是国画,用毛笔画的;那是油画,是用油彩和画布等画成的。诸如此类,我们可以从外部的使用材料或者技法做些比较。但是这些东西其实反映了两种文化心理的内在区别,这个区别究竟何在?

首先,我们来看看中西传统绘画审美理想的结构。中国传统绘画精神及其审美理想,如果我们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那就是:“温柔敦厚。”当然,也可以说这是以偏概全。除了“温柔敦厚”以外中国传统绘画也有很多其他风格,比如“怒目金刚”式的。但是我这里指的主要是一种艺术理想。中国的一种最理想化的、达到最高理想境界的作品通常体现出“温柔敦厚”的艺术风格。那么西方古典绘画的理想可以用黑格尔的描述来概括它:“静穆的哀伤”。“静穆”是安静,但是很肃穆的意思。西方的艺术是静穆里透露出一层淡淡的哀伤,这是西方古典绘画艺术达到理想极致的一种风格。

仇英(1502—1552),他是明代有代表性的画家之一,与沈周,文征明和唐寅被后世并称为“明四家”、“吴门四家”,亦称“天门四杰”。他出身工匠,早年为漆工,兼为人彩绘栋宇,后从而业画。他的创作态度十分认真,一丝不苟,每幅画都是严谨周密、刻画入微。他的山水和人物故事画,形象精确,工细雅秀,色彩鲜艳,含蓄蕴藉,色调淡雅清丽,融入了文人画所崇尚的主题和笔墨情趣。比如他的《竹林品古》(图1),其工笔人物,刻画细腻,神采飞动,精丽艳逸,为明代之杰出作品。此画颜色温润,神情温静,它体现了“温柔敦厚”的品格。“温柔敦厚”有一种道德评价,是一种政教的态度。这是中国艺术精神自先秦以来一脉相承的态度,在中国艺术里面到处都可以看到其间贯穿着这样一种政教的态度,这就是所谓的“乐通伦理”、“文以载道”。虽然这其中也有些哀怨、矛盾、冲突,但总的来说其风格都是非常敦厚和温柔的。所以对于自然万物,中国艺术精神总是不忘道德评价。从这里面我们可以看出两个层面的内容,一个是儒家的层面,一个是道家的层面。儒家的层面可以说是动态的层面,儒家是主张入世、健动的,主张有所为。而道家主张虚静,是属于静观的层次。动静互补,儒道互补。“温柔敦厚”体现出中国文化传统心理中把个人融于群体,或者说融于自然的这样一种倾向,即“天人合一”的思想。我们观看那些“温柔敦厚”的作品的时候感觉到的就是个体完全融于群体或者自然之中,温情脉脉,有一种融化感。

西方早期绘画是为宗教服务的绘画,其艺术观念和表现手法,来自于基督教教义本身。基督教教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上帝创世说,认为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人及人的躯体,都是上帝创造的。基督教神学家还多方论证上帝创世的真实可靠性。在这“信仰的时代”里,艺术家是“忠于上帝”的工具,必须全身心地为宗教服务,描绘人物形象时,要注意表现人体的比例、结构,因为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塑造出来的,画家必须小心翼翼地表现人,不能歪曲人的形象。西方在文艺复兴时期前后,壁画盛行,一些壁画大多数画在教堂的墙壁上,天花板上,内容都是宗教的,是为宗教服务的。这些壁画一直保留到今天。如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它就是为基督教服务的。

西方艺术精神,黑格尔总结的是“静穆的哀伤”,其实也是古典绘画的艺术精神。“静穆的哀伤”里面也有两个层次,这两个层次是尼采通过他的慧眼,通过他对于古希腊文明的追溯而发现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酒神精神”和“日神精神”。这两种精神形成了古希腊艺术的理想:静穆的哀伤。如何理解?我们可通过达·芬奇《最后的晚餐》(图2)来进行分析。

《最后的晚餐》是意大利文艺复兴艺术家列奥纳多·达·芬奇所创作,此画是他毕生创作中最负盛名之作。在众多同类题材的绘画作品里,此画被公认为空前之作,尤其以构思巧妙,布局卓越,细部写实和严格的体面关系而引人入胜。当耶稣入座后即席说了一句:“你们中间有一个人出卖了我。”说完此话,引起在座的众弟子一阵骚动,每个人对这句话都作出了符合自己个性的反应:有的向老师表明自己的忠诚;有的大感不惑要求追查是谁;有的向长者询问,整个场面陷于不安之中。其惊恐,愤怒,怀疑,剖白等神态,以及手势,眼神和行为,无不表现了一种“酒神精神”。“酒神精神”是动态的。酒神,很形象,喝过酒后狂歌乱舞,躁动不安;在酒神精神中人们承受了极大的痛苦,但另一方面又是一种群体的狂欢,回归到大自然。而且通过这样一种个体解构的痛苦,他们更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个体。耶稣知道自己已被弟子犹大出卖,耶稣坐在正中间,他摊开双手镇定自若,和周围紧张的门徒形成鲜明的对比。耶稣背后的门外是祥和的外景,明亮的天空在他头上形成一道光环。他的双眼注视画外,仿佛看穿了世间的一切炎凉。他和门徒们形成对比,代表“日神精神”,“日神精神”是静态的,是梦幻式的,是对酒神精神造成的那种痛苦的拯救。梦是指太阳神给人的一种美丽的梦幻的表象。它具有一种心理上的拯救作用。就是说对于痛苦,人们在现实生活中不一定能够摆脱,但在梦幻状态里可以寻得安慰,可以恢复自己对于个体的一种意识,甚至可以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神性。人的有限性带来的痛苦在一种梦幻中被扬弃,感觉到自己和神实际上是一体的。这些典型性格的描绘与画题主旨密切配合,与构图的多样统一效果互为补充,使此画无可争议地成为世界美术宝库中最完美的作品之一。西方传统绘画的另一个特点是强调描述。长期以来画家们一直是把有效地表现故事和传说、描绘具体的情节,以表达某种寓意或象征,当做自己的任务。

如果说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具有音乐感的倾向,那么西方传统绘画艺术具有雕塑感的倾向。美学大家宗白华先生把中西艺术精神归结为这样一种结构:中国艺术精神是一种空间意识的时间化,西方艺术的精神是时间意识的空间化。结合我们前面所讲的,空间意识我们可以理解为静态的方面。空间是静止的,时间是运动的,所以我们也可以把中国审美意识的结构看做是静态意识的动态化。本来是静态的,但是“感于物而动”,可放在时间中来处理和看待。静止的态度,使人达到一种超然和旷达。欣赏中国的文人画,就能够从中获得一种心旷神怡的心态和情调。就像这幅《竹林品古》,它的线条在音乐里边相当于丝竹(管弦)那样的音乐:连贯、婉转、悠扬,相应地在绘画中表现出流畅。西方是把动态凝聚在空间之中,本来是生动的、躁动的,但在空间中被定格、定位了。《最后的晚餐》就像雕塑,人们看到它时内心很震撼,有种神性的超越感。这个“神”,不仅仅是因为他比一般的凡人要高大和美丽,而且从他的表面神态来看你会感觉出这不是凡人的神态。这是神的神态,但是又体现在人体身上,体现出人体有种神性的超越。

观中国文人画的时候要以一种欣赏音乐的心情去看,你才能品评出其中的味道。最突出的一点是中国传统绘画没有西方传统绘画中的那种透视关系。有的人把中国传统绘画的透视关系称为“散点透视法”,是没有焦点的。画家取景时的视线是流动的,这幅仇英的《竹林品古》,画面中的房屋和家具,是不符合“近大远小”的规律的。远近是一样大的,所以你如果要用通常的透视关系去看,你会觉得很不舒服。觉得房子好像散了架一样,方形的不像方形,会觉得出了什么问题。事实不是这样的,中国人采用的是“散点透视”。你在欣赏中国画的时候,就如同身临到中国画里边,你从一点游到另外一点,没有统一的聚焦。特别是那些画山川、大河的长卷,例如《清明上河图》描绘的那样的场面,均是散点透视。在每一处你可以根据那个地方的情况来看,就像你在旅游的时候,游到一个地方你不会把前面看到的地方综合起来看,而是每一点每一点地去观察。中国传统绘画则从魏晋开始,由“形似”逐步转向对“神似”的追求,又进一步发展成为“写意”。中国画家较早地认识到“形似”不一定能达到“神似”,为了更好地传神,形的描绘可以更加灵活、更加夸张,强调绘画应把“神似”放在首位,而不必一味追求“形似”。可以说,“妙在似与不似之间”既是中国传统绘画的审美标准,也是中国传统画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它关注的是人内心的世界,传达心里情感,不追求描绘物象的真实。中国的绘画艺术观更能体现强烈的人文精神。中国的宇宙观中人与自然是相通的,主客体是统一的,相互融合的,追求精神与宇宙、心与物、人与自然统一的境界美。这种艺术的精神性来源于儒释道的思想理念:即“天人合一”。千百年来,中国艺术在这种哲学精神的引导下,努力使自己的精神与自然相融,强调再现客观物象与表现主观精神的统一,强调“有我之境”,强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理念。在中国艺术几千年的发展中,无不渗透着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的道、心、气、舞、悟、和。在天地之间立其心,是中国美学所表现的文化精神的核心意义,这也是传统中国美学对当代艺术的重要启迪所在。因为人生与天地一体,人生也就展现出混同天地的无限生机和玄远意蕴。中国美学精神永远是指向人生的,即使是在一片荒寒无着的意象中仍然运行着深烈的人生情怀。但是,这种指向人生的审美精神又是归于宇宙的,即归于冯友兰所说的最高人生境界——天地境界(《新原人》)。这就是为什么在中国艺术意境中,总是既感受到缠绵氤氲的人情意味,又感受到挥之不去的宇宙荒寒。

相比而言,西方的透视关系是“焦点透视法”。西方传统绘画为了表现上帝创世的可信性,追求事物的真实性,在观察事物的方法上,相应发展了焦点透视法。它有特殊的关系且合乎一定的规律,如近大远小之类。《最后的晚餐》构图时,画面展现于饭厅一端的整块墙面,厅堂的透视构图与饭厅建筑结构相联结,使观者有身临其境之感。一方面,西方绘画以人为主要的描绘对象,追求造型的准确、质感、光感;另一方面,几何形式的结构,不但是一种绝对永恒的美,而且是宇宙万物必须与之相符合的一种抽象的“理式”。这种“理式”,先于和高于自然界的万物,万物只有符合这种“理式”,才能有美。上帝就是最大的几何学家,上帝以几何的法则创造了美。在西方,毕达哥拉斯学派是古希腊哲学史上最早的大学派,他们认为“数”是万物之源,事物的存在就是数理的存在,美就是数的和谐。西方古代哲人们直接把对美的追求具体化为视觉的和谐形式创造。认为“一切立体图形中最美的是球形,一切平面图形中最美的是圆形。”他们发现构成长方形比例协调感的“黄金分割”比是[a∶b=(a+b)∶a],换言之,矩形的长边为短边的1.618倍。黄金分割率和黄金矩形能够给画面带来美感,令人愉悦。人体美也同样取决于不同数之间的比例和谐。《最后的晚餐》同样也应用该比例布局。

结语

中西传统绘画的审美理想与各自的文化土壤息息相关。中国传统绘画温柔敦厚,内敛沉静,弥漫着诗意和乐感;西方传统绘画静穆典雅,有雕塑般的宏大气魄。二者都表现了人类心灵的东西,艺术给予我们的是心灵的意义,艺术的特定意义正是心灵的不断超越,因此,艺术是属于全人类的。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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