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故乡流水的官

时间:2022-10-06 05:30:22

新修的孙思邈纪念馆异常宏伟。展馆的内容超出我的预想,晦涩的中医理论被时尚和生动的设计表现得淋漓尽致。无疑,这是这个西部偏僻的小城里,最具现代风格的场所。大煞风景的是不远处耸立的耀县水泥厂的烟囱。这,或许就是铜川转型的写照,没落的重工业和高污染产业下的艰难突围。沉疴已久的转身,需要的是大手笔和大格局,也需要时间。

被遗忘三十多年的故乡,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能认识这个字的人,一定是我至亲的乡亲。

读小学时,我的语文老师说,宕宓遄郑字典里没有,希望你们长大后,有了出息,能让这个字收入新华字典。那时的教室,是一座破庙改成的,四处透风,窗户没有玻璃,用白色塑料纸订起来,C冽的寒风打得塑料纸哗哗作响。老师刚刚说完这句话,哗啦一声,塑料纸被撕破,冷风狂灌而入,坐在第一排的我,赶快把双手伸进满是鼻涕的袖筒,缩成一团。

澹山和干的拼接。我的祖先们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为我出生的这个位于渭北高原贫瘠干旱的小山村留下符号。

老师是我的父亲,从一年级带我到三年级,语文、数学一起教,偶尔还会带我们音乐、体育,以及思想教育课。在学校,父亲的身份并没有给我带来荫护,而是更加的严厉。犯了错误,常常是一巴掌。记得有一次,我没有背诵过乘法口诀,被留在学校不能回家吃饭。等不到我回家的奶奶拐着小脚来到学校,手里是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还冒着热气的鸡蛋,不识一字的她,一边给我剥鸡蛋皮,一边说:娃,要好好念书。

老师的话和奶奶的嘱咐,默记于心。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从深圳飞西安,透过舷窗,会看到万米之下的大地,慢慢由绿变黄。从小城铜川出去,到省会西安,再到北京,再到上海,最后到深圳,不断追寻梦想的我,离家乡越来越远。但是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有多么忙碌,每年霜降之后,我都会赶回家乡,去外婆家拿柿子。外婆家离我们家一梁之隔,出产的尖柿,无核且甜如蜜。小时候,外婆一直会把柿子藏到过年,等着我去。

因为太软,在所有的水果里,软柿或许是惟一一个无法快递的物品。我只能奔波千里,到柿子棚里去一饱口福。牵挂我的已不仅仅是美味,更多的是对外婆的思念。

在回家的飞机上,看到《西安晚报》上的一个消息,位于铜川药王山的15000多平方米的孙思邈纪念馆开馆,计划顺道去看看。

药王孙思邈是家乡人心目中的神,小时候每年清明庙会,奶奶都会带我去这里,用纸折成角在香炉上方晃一晃,接点飘坠的烟灰,用水服下,传说可包治百病。

这份苦涩的记忆,让我至今难忘。

记得在药王山下,有一个小摊卖鸡蛋醪糟,5分钱一碗。从来没有吃过鸡蛋醪糟的我,眼巴巴地看着奶奶。奶奶犹豫了一下,从夹袄里兜掏出5分钱给我,我说奶奶也来一碗吧,奶奶摸着我的头说她不要。我一口气喝完了甜腻的鸡蛋醪糟,然后一脸疑惑地问奶奶:说是鸡蛋捞枣,怎么没有枣呢?奶奶笑出了泪。

新修的孙思邈纪念馆异常宏伟,纪念馆前广场上,是高达14.1米的孙思邈铸铜雕塑,为民之疾苦而奔走的外形栩栩如生。展馆的内容超出我的预想,晦涩的中医理论被时尚和生动的设计表现得淋漓尽致。无疑,这是这个西部偏僻的小城里最具现代风格的场所。大煞风景的是不远处耸立的耀县水泥厂的烟囱。这,或许就是铜川转型的写照,没落的重工业和高污染产业下的艰难突围。沉疴已久的转身,需要的是大手笔和大格局,也需要时间。

被遗忘三十多年的故乡,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

新修的公路,已经让我有点找不到北。从黄堡镇上塬,直奔外婆家,外婆家在孟家塬,据传是孟姜女的故乡。2016年8月,著名作家和谷创作的大型舞剧《孟姜女》成功首演,再次让这个地方受到众人关注。和谷也出生在宕澹家乡人的骄傲,我是看着他的作品长大的,最有名气的作品当属《市长张铁民》。

上塬后,发现公路两边是热火朝天的工地,停下车,问了路边做工的村民,才得知,这里正在做“姜女故里・秦人村落”的旅游开发,总投资5.7亿元,是政府的重点旅游开发工程。这位村民做了多年矿工,矿工是一份拿命换钱的职业,如今,他在家门口就可以谋份工了。他说,将来旅游做起来,他可以开个小门面,卖柿饼卖桃。

能看到他脸上洋溢的喜悦。

到了外婆家,舅妈早就准备好纸箱给我装柿子,边装边说,现在外面来村子里收购柿子的人很多,据说做成的柿饼已经卖到美国。舅妈感叹,现在农村变化太大了。

回到故乡,必定是要回老宅看看的。大门上的铁锁已经生锈,急得一头大汗也没能打开。邻居拿来菜油,滴了几滴进锁孔,竟然一下子就好了。吱啦一声推开铁门,院子正中的松树上筑巢的斑鸠倏地飞走了,它根本不知道,这个院子真正的主人回来了;没膝的狗尾巴草挤满院落,年复一年;井已干涸,沉默的辘轳依然坚守着离开时的姿势;从小种植的核桃树已经枝繁叶茂,刚刚成熟的核桃早被松鼠叼了个精光,满地黄叶似乎在埋怨主人的姗姗。

趟过荒草,径直走到最东边的窑洞,就像当年大学放假回家做的第一件事情一样,推开虚掩的屋门,亲亲地喊了一声:奶奶,我回来了。空荡荡的房间里,惟有一地尘土,满屋回音。

七年前奶奶走的那个夜晚,我正在京城,执著于自己的事业。

村口的小学,早已荒废,站在坍塌的校门口,我似乎还能听到稚嫩的读书声。村长说,根据先人们的口传,孟姜女的丈夫范喜良是宕迦耍就是在这里出征北方,苦役于长城,最终才有了孟姜女千里寻夫的故事,村里正在做规划,希望能将这所小学改造成一个旅游景点。

村长的设想让我佩服,在这个偏远的小山村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一个农民,竟然有这样的抱负。村长说,他曾经参加过市里组织的村官培训,市委书记郭大为和市长杨长亚亲自给大家授课,两个领导的思想很开放,行动很务实,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号召,他才有了这样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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